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人外男菩萨总想救赎我》   作者: 树树千山   简介:   “我渴望有人暴烈地、毫无条件地爱我至死。”   ——如您所愿。   大概是丧批/废物/自卑/残疾/病娇/疯子等对生活毫无热情的女炮灰,躺平等男菩萨来送温暖的单元文,男主都是非人类生物,纯纯恋爱小甜饼。   已定小故事:   ①温柔心机的哑女炮灰 X 笨蛋美人蛇妖   被竹马背刺后,一条小蛇妖扮成他的样子,来我房间偷东西?   ②又疯又丧的重生女配 X 隐忍娇花型美人鱼   变成丧批后,我只想毁灭世界,但是被一条雄性鲛人缠上了……   ③无限流副本中的怪物npc X 全知全能的邪神   人类漂亮的皮囊穿着太累了,作为怪物,我只要丑陋地瘫着就很满足啦,可是主神怎么跟过来啦!   ④笨蛋废物假太阳女主 X 随遇而安的天才树妖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真的好想成功,好想变成天才……   救命,不是要变成恋爱天才啊!   ……   食用指南/排雷:   封面来自碧水咕咕送图,画手齐九子。   每卷故事的具体排雷见该卷第一章 。   白日做梦文学,逻辑废,文笔差,不喜请退出,不要骂人昂。   作者就是个废物丧物,当累了心理医生,只想写个男菩萨救赎小可怜的治愈甜饼罢了   每个小故事都是不同的男女主,故事之间有联系,有贯穿全文的坏系统(它很菜,文章粘合剂而已   内容标签: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很多 ┃ 配角:预收《丧批不可以是团宠吗》,在专栏,求收藏~ ┃ 其它:人外;救赎文;治愈;单元文   一句话简介:请毫无条件地爱我至死,谢谢   立意:存在就是有价值的,就是值得被爱的。   ? 第1章 许愿   出逃失败后,应拂云在祠堂跪了三日,主母才大发慈悲,允她回房休养。   在丫鬟仆妇的监视下,应拂云忍着膝盖的疼痛,三步一停,挪到惠阳院门口时,两个腿肚子都在打颤。   为首的嬷嬷这才满意,指出个小丫鬟,示意她去搀扶应拂云。   “小姐,您慢些,”小丫鬟目露不忍,连忙上前,扶住应拂云的胳膊,好使得筋疲力尽的少女有个支撑。   应拂云朝小丫鬟笑笑,以表示感谢,又借着她的力气,朝为首的嬷嬷行礼,两手比划着,示意辛苦对方了。   嬷嬷不咸不淡地回礼,阴阳怪气道;“不辛苦,离府的日子也就定在下个月,要是小姐真的体谅我们这些下人,烦请小姐收收心,莫给惠阳院当差的诸位添麻烦。”   应拂云面色一白,点头应是,又福了一礼,从袖中拿出一块雕花木板,挽袖正欲书写。   嬷嬷制止住应拂云的动作,直言道,“新一批的下人都不识字,小姐以后有什么想说的,比划着说。府中吃喝不会短了小姐,小姐只要呆在屋里,安心待嫁,就是惠阳院诸位最大的福气。”   传达完主母的意思后,嬷嬷不再理会应拂云,挥手让小丫鬟搀扶着应拂云回屋休息,又吩咐几个粗壮的婆子守在院子四周。   应拂云被眼生的小丫鬟半扶半拖,一路送进西厢房,正是她平日里居住的屋子。   应拂云是京都一六品官员家的庶女,生有哑疾,耳朵也有些毛病,在权贵云集的京都,存在感还不如天上的浮云来的强烈。若不是掌权的大太监怀有恶癖,偏爱折磨生来残缺的女子,她应该也能悄无声息地苟活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强势的主母存心要攀高枝,千辛万苦托人搭上宦官的船,早已计划好待应拂云及笄,便将她送去掌印太监的后院,好给她嫡亲的女儿谋求高门贵妇的位置。   得知此事后,应拂云就开始积极自救,她先是利用青梅竹马陆玄闵的关系,托他办了两份身份证明和路引,又和陆玄闵相约私奔,一同制定好出逃的计划和路线。   然而,等到约好的那天,应拂云在藏身点等了陆玄闵两个时辰,最后他不仅没来,还反手通知应家带人把她捉回去。   煮好的鸭子差点飞了,主母大动肝火,罚应拂云跪了三日祠堂,又将她身边的仆人统统换了一遍,也加强了惠阳院的守卫。   现在,别说鼓动下人帮她逃跑,她就是在院子里多坐一会儿,都会被驱赶回屋。   在四个沉默至极的丫鬟服侍下,应拂云用完晚餐,洗漱完毕后,燃着油灯,枯坐在窗前,消磨时间。   “小姐,您该就寝了。”   大丫鬟说完,不待应拂云回应,便上前取下支撑窗户用的叉杆,将窗户销合紧锁,将油灯的灯芯剪断。   房中瞬间陷入黑暗,应拂云等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眼看着牢笼似的闺房,她细眉微蹙,眼中愁云笼罩,面上却只能好脾气地点头致谢。   大丫鬟并不搭话,带着佣人一一退出,守在门外。   先前搀扶过应拂云的小丫鬟心软,服侍应拂云上床就寝时,附在她耳边轻轻地安慰说。   “小姐,感到很难捱的时候,可以向神许愿,神会听到的,风吹过去便结束了,我试过很多次了,很灵验的。”   应拂云躺在床上,眼看着温声软语的小丫鬟,一层一层放下遮光的帐子,最后,连投射进屋的细碎月光也消失在视线中。   向神许愿吗?   应拂云轻扯嘴角,哂笑自己真是鸟穷则啄,竟然连会因此心动,真的想要向神明祈求一二。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只有妖魔,没有神灵。   若是真的有神明,那为何要如此待我?莫非我上辈子是个多生口舌之人,又做了许多错事,所以今生才要受命数这般磋磨?   可拿前世的罪孽来决定人今生的苦痛,不就是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吗?意义何在?   应拂云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在心中告问天地神佛。   但这种问题,向来得不到答案,只会越想越觉苦难难捱。如果想要获得解脱,只能承认生命本身就没有普遍意义。   应拂云手指抚上唇瓣,泪水夺眶而出,她一字一句,无声恳求道:若这世间真的有神灵,若我也是您的孩子,可否求求您 ,渡我出这无边烈狱。我愿意付出我所有的一切,只求能像平常人一样过活。   夜风吹过庭院,只有树枝摇动,花草摧残的声音作答,这一厢小天地如她一样安静沉默。   应拂云侧过身,借着被角,细细擦干眼泪。   哭什么呢?又不是第一天了。   侧躺在床上,应拂云开始思索她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还有半月,她就要及笄了,陆玄闵靠不住,下人换了新的一批,原先的办法不能再用。她也没有有权势的知心好友可以帮她逃脱,就是有,对方估计也不愿意得罪权势滔天的掌印太监。   要是,有个妖仆就好了。   应拂云叹口气,越想越觉前路暗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乖乖个隆咚锵,她怎么还不睡啊?”   低沉醇厚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响,应拂云当即往里一缩,背靠着墙,神经紧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四层帐子遮蔽之下,四周一团漆黑,应拂云发不出声,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心跳如鼓,不住地猜想出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神镜奶奶,您别激动,我在这站不稳呀。”   醇浓如烈酒的男声再次响起,应拂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噗通——”   凭空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跌落到地上。   三更半夜,是什么东西,竟然能绕过这么多丫鬟婆子的检查,躲在我的房里?   应拂云头皮发麻,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奇怪的是,外面守夜的丫鬟竟然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没有立刻开门进来。   应拂云心头划过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她强忍着恐惧,从床上坐起来,极缓慢地挑开帐子。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身姿俊挺的男子半跪在地毯上,一面揉着胳膊,一面小声抱怨。   “我就说了,那房梁窄的很,我站不稳,您还催我。”   ‘你是谁?’应拂云嘴唇翕张,无声地询问。   那男子似有所感,缓缓转过身来,竟然和她青梅竹马的陆玄闵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到也不必。   嘀!新人卡!打滚卖萌求养成~   本文第一个世界的具体排雷在这里,请一定要看呀。   女主柔弱残疾预警!女性凝视下,大量男主的美貌描写预警!!大量小情侣日常预警!!!   补充防杠精,虽然是单元剧,但我安排了一个很废的,贯穿全文的“认命吧”系统做文章的粘合剂,已经和编辑确认过了,是符合上榜要求哒。 第2章 赌   明亮如洗的月光透过窗棂门缝,挤进落针可闻的内室,一块块斑驳的光圈四处散落,勉强照亮狭窄的空地。   那男子形相清臞,面似冠玉,一双瑞风眼清朗纯粹,干净至极,他不说话,隔着半米远的距离,与应拂云两相对望。   脸还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可身姿、神情,都与应拂云记忆中的陆玄闵对不上号。   陆玄闵此人,自诩君子如玉,向来厌恶大红大紫的艳色,平时最喜着青衣,眉眼中自带三分笑意,看着温柔至极,绝不是这样一副迷茫无措的模样。   更何况,陆玄闵是人,活生生的人,人的衣缘处怎会翻涌着浓黑如墨的黑雾呢?   应拂云一时间惊悸难安,全身气血都涌向大脑,她不自觉加重呼吸,攥着帐子的手微微颤抖。   但她仍然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挤出一个柔顺的笑容,开口无声询问,‘玄闵哥哥?’   应拂云的动作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停,即使是未经训练的人,也可以通过唇语,读懂她所说的话。   红衣男子闻言,先是睁大眼睛,似乎对应拂云的反应很惊讶,随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应拂云不明所以,一手撑着床,一手攥着帘子不敢动弹,手心渐渐爬上细密的汗珠。   红衣男子低声嘟囔几句,应拂云听不清,她还在娘胎时就染了毒,一出生就是哑人,耳朵也不甚聪明,声音入耳时总是伴随着延绵不绝的嗡鸣声,倘若说话人的声音低了,就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嗡嗡声,吵得她头晕脑胀。   此时红衣男子刻意压低声音,兴许还用了什么遮掩声音的法术,应拂云尽力分辨,还是只能听见几个不成句子的单词。   但是观他神情,他好像……在拍马屁?   应拂云被自己的猜想逗笑,心中的恐惧不安稍稍散去些,她又侧头,问道,‘玄闵哥哥?’   这次,红衣男子反应很快,他自然而然地点头,甚至反问道,“是我。夜已经深了,你为何还不睡?我不放心你,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找你,藏在房梁上看你好久了,只是你翻来覆去的,一直没睡。”   虽然用的是陆玄闵的脸,但红衣男子与陆玄闵相差实在太大,应拂云要不断催眠自己,才能代入平时都状态。   就如此刻,应拂云猜他想说的其实是:你可真麻烦,一直不睡觉,我在房梁上脚都麻了,才会掉下来的。   解释的话太长,用唇语不好读懂,应拂云也不敢赌这从天而降的精怪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也许他是神灵闻愿,送予她的妖仆;但更可能是害人性命的妖怪。   不论如何,要先稳住他。   思及此,应拂云先用唇语说稍等,再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拿出言辞板。   这言辞板还是陆玄闵送给她的,据说里面有符箓阵法,无需笔墨就可写出文字,消除文字也只需用手擦去,对口不能言的应拂云来说十分方便,这么多年过去,已是她必不可少的什物。   言辞板大小和普通书籍差不多,边框凸出,雕有梅兰竹菊四君子,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不过由于主人的重度使用,边角已经沁出油痕。   应拂云挽起袖子,在言辞板上疾笔速写。   红衣男子的视线随着应拂云的动作而移动,看见应拂云手中的东西,彻底放松下来,顺势盘腿而坐,不解地望着她。   “救命啊,神镜奶奶,她拿着个妖界的小法器,是想用这个对付我吗?”   低沉暗哑的男声擦过心底,应拂云下意识侧首,盯着红衣男子看。   很奇怪,他明明没有张嘴,我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   红衣男子显然不知道自己说的内容被应拂云听到了,他不闪不避,大咧咧地和应拂云对视。   他的目光很干净,像是隆冬大雪覆盖的山林,丝毫不染人世尘埃。   应拂云与之四目相对,不足片刻,便没忍住先行移开目光。   指尖在竹子的骨节间摩挲,应拂云思虑良久,只写道:‘玄闵哥哥,我以为你也要抛弃我了,不会再来找我了,真好,还能再看见玄闵哥哥。’   写完,应拂云举起言辞板,好让红衣男子能看到板面上的文字。   那男子看完,澄净的眼眸中竟然显出几分不忍,他手足无措地后退半步,靠在贵妃椅的腿柱子上。   “你莫要难过,缘来缘散自有定数,他,我来与不来都一样。”   红衣男子屈起双腿,双手环抱膝盖,比起弱不胜衣的应拂云,更像是需要安慰的对象。   应拂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但这并不妨碍她猜想,这个突然出现的精怪很单纯,很容易心软。   于是,她微微侧首,半垂下头颅,秀眉轻蹙,柔柔地冲他莞尔一笑,又写道。   ‘拂云习惯了,拂云不难过。能再看见玄闵哥哥就好了,我没什么好怨的,各人生死各人了。’   那男子不说话了,用一种悲悯难过的眼神看她。   应拂云猜测他可能知道自己与陆玄闵之间的关系,她面上不恼不怨,仍旧温温柔柔地笑着,擦去言辞板上的文字,重新写道,“玄闵哥哥,你在看什么?”   红衣男子闻言,摇摇头没说话。他站起来,在贵妃椅上径自寻个空处坐下,半个身子依靠着椅背,神色懒散倦怠,唯独一双点漆眸子干净明澈。   好像一条冬眠的蛇,没有骨头,又懒懒的,伪装地好差。   应拂云想,忽见他红色深衣下,墨黑色的尾巴尖儿一闪而过。   他是蛇妖吗?为什么化成人形,有了双腿,还能有尾巴呢?   应拂云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运指如风,写道:‘玄闵哥哥,你下次还会来看我吗?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风吹来的时候很好看。今天的一切好像梦啊。’   “只是想看看你,”演技拙劣的妖怪并没有应承,只是学着人类君子的样子,语调温柔地哄应拂云睡觉。   “睡吧,我看着你,别害怕,梦醒了就都结束了。”   恍惚有云雾升腾,红衣长裾的男子挥挥手,转眼间消失在应拂云眼前。   像一场混乱跳跃的梦境,结束地如此诡谲突然。   强烈的睡意上涌,应拂云倒下之前只来得及用嘴型说,‘你在找什么,我都知道。’   实际上,除了眼前人不是陆玄闵,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她能听到醇厚低哑的声音在心间流动。   那妖怪说,“神镜奶奶,这间屋子不找了吧,也不差这一点地方,我不想来了。”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想得美,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打滚卖萌求收藏,求评论,收藏评论有红包的哦! 第3章 心声   不知那妖怪用了什么法术,应拂云夜里睡得格外沉,第二天丫鬟催了几催才起床。   头昏脑胀地梳洗完毕,又在掌院嬷嬷不满地目光下用完早膳,被一路领进主母姚氏的院子里,应拂云才真正意义上地清醒过来。   和应拂云居住的惠阳院不同,姚氏的院子坐北朝南,宽敞华丽,院子里除去牡丹芍药等名花,还有一株种了数十年的四季桂,树冠如云顶,遮住五分之一的院子,其中米点般大小的桂花香的醉人。   应拂云一路走来,都在注意周围能躲藏的地方,期盼能看到昨日的一袭红衣,进了姚氏的院子,也冒着被嬷嬷告状的风险,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   可惜,无一处有人影。   没有用吗?看来还是只能另寻他法。   应拂云咬紧牙关,一时间,失落沮丧俱上心头。   掌院嬷嬷瞥见应拂云的小动作,嗤笑道,“小姐,将心收收,这没有你放肆的余地。”   语毕,手中长板重重落在应拂云背上。   应拂云吃痛,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她摇摇头,用手比划着为自己辩解。   “老奴看不懂,小姐您还是进去和夫人解释吧。”   掌院嬷嬷怠慢地甩手,两手正对着应拂云的肩膀,她忽而用力推手,想要让这不听管教的婢生子在主母面前出丑,最好再罚得狠一点。   就是这死丫头不听话,非要逃跑,才害得她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银。   应拂云看出掌院嬷嬷的意图,侧身欲躲。   可嬷嬷的手刚碰到应拂云的肩膀,还未来得及使力气,她脚下就忽然一滑,整个人连滚带爬,直挺挺地磕在主屋的门槛上。   应拂云停下避让的动作,状似不经意地往院中花草间看去,果然见一条通体漆黑,唯独额头稍有白痕的小蛇倒挂在树枝上,正悠闲地来回晃荡。   真的是蛇妖吗?   应拂云故作一无所知,平静地收回目光,在主母开口叱责之前,乖顺地进屋请安。   及笄的日子近在眼前,姚氏就算再生气,也不敢真的打骂应拂云,生怕搞出不好遮掩的伤痕或疾病,即使罚应拂云跪三天祠堂,一日三餐还是遣人正常送饭,心里正憋屈着。   掌院嬷嬷这时候撞到姚氏枪口上,正好被她逮着一通痛骂,又罚了半年月银才作罢。   至于对待应拂云,说来说去还是老一套,无非就是敲打她,反反复复地说她生来残缺,生来就是做妾的命,要认清自己的地位,能给掌印太监做妾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她应该多多感恩。日后若是出阁了,也要明白只有娘家靠得住,要多多在夫家谈及娘家,互相帮衬。   应拂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思全在心底不时流动的声音上。   “神镜奶奶,您就会坑我,我情愿用蛇形四处爬着找,也不要用那个人类的脸骗小姑娘,恶心死了。”   ……   “神镜奶奶,您这么肯定怎么不自己去找?我还没问您呢,为什么那个小姑娘能看到我,我明明布置了结界,施了隐身术,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蛇妖明显在和什么东西对话,但应拂云能听到的不多,有上句没下句,不容易拼凑成形。   应拂云一面敷衍姚氏的套话,一面凝神细听蛇妖的声音。   姚氏见她驯服顺从,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拉住应拂云的手,假模假样地掉了几颗金豆豆。   “云儿啊,我知道你心里苦,生来就和旁人不一样,要多受多少委屈,母亲都知道。这么多年,母亲打心里疼惜你,对你也是视如己出。但你珊儿妹妹还小,她才貌双全,心地善良,合该做那云端上的人物。”   应拂云垂眸,轻轻点头,温顺地像只小羊羔,安静,沉默,毫无锋芒可言。   “可惜母亲无能,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只能靠我们云儿,你可千万别怨母亲。”   姚氏满意地拍拍应拂云的手背,将手腕上的冰种翡翠镯子褪下来,套到应拂云的手上。   “这镯子是母亲特意找人买的,母亲打听过了,萧公公最喜欢这个颜色,你先戴在手上养养,过几天母亲再找人为你裁新衣,务必把我们云儿收拾得漂漂亮亮。”   应拂云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她肤色白皙,是长久不见天日捂出来的病态的冷白,青绿色的玉镯套在腕骨间,更显她骨瘦形销,楚楚可怜。   她知道臭名昭著的掌印太监是个什么货色,她这样的天残,最能激起人心底的凌|虐欲。若是真进了太监房中,怕是不出半月,她就要被折磨死在床榻,一卷草席裹尸,被奴仆扔到京郊的乱葬岗里去,成了一个无名无姓无碑无坟的野鬼。   应拂云抬头,与面慈心苦的主母四目相对,姚氏一张富贵圆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威胁。   她心中划过许多恼恨与恐惧,最终只是乖巧点头,拿出言辞板,写道,‘我不怨母亲,玄闵哥哥已使我明白许多。’   应拂云不明白她一个六品官家的庶女,手里头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一个妖怪觊觎的,以至于要潜伏在她房中寻找。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妖怪明显初入人世,身上也没有妖仆的徽章印记。这是上天给予的良机,如果再抓不住,她就真的只能草席卷尸,归于乱葬岗了。   她必须要赌一把!   见庶女吃了苦头,又变回平日里温驯退缩的样子,姚氏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畅快。   应拂云借机询问,‘母亲,院子里无人与我交谈,委实过于孤单,我可否养个小宠物逗趣。听闻萧公公喜欢虫蛇,不若就养条小蛇,到时候我好也有话同萧公公说。’   这一番话下来,挑不出半点毛病。   姚氏略加思索,便拍手同意,“云儿有心了,稍后我便吩咐下人买几条无毒蛇回来,送去你院中,你挑一条合眼缘的,仔细养着。”   应拂云乖巧致谢,目光透过撑起的木窗,窥见还在树梢晃荡的黑蛇,他现在不和那个“神镜奶奶”说话,看起来快活极了。   这八方神佛,无论是哪尊神明垂怜,烦请再助我一次。   将他送到我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无所事事的神明:OK,收到,马上安排。   呜呜呜呜,拜托各位小天使收藏一下同类型的预收《丧批不可以是团宠吗》,又名《反派求我莫寻死》可以嘛?   中心梗大概是丧系女主以身作则,为反派小师弟表演寻死的108种方法,硬生生把原着中病娇阴鸷的大反派折磨成养生人夫男菩萨,日日为她洗手作羹汤,跪求她好好活下去。   初步设定也是一篇感情线比较多的文文。   (树树会再努力写一个感情向的好文案的嗷呜呜呜   谢谢小天使们,抱住蹭蹭! 第4章 养蛇   许是神明垂怜,当日下午,仆妇拎来的蛇笼里,果真有那条小蛇。   它通体漆黑,鳞片隐隐泛着光泽,唯独额头稍有白痕,在一众花色斑驳的无毒蛇中格外显眼。   旁的蛇大都温顺地蜷缩在角落,只有它抬起上半身,睁着一双湛蓝如晴空的眼睛四处巡梭,精气神十足。   应拂云一眼就看到了它,但仍旧作势犹疑许久,在送蛇的仆妇的推荐下,才顺势选中它。   一番操作下来,并无任何出挑的地方,传进姚氏耳朵里,也没引起她的怀疑,甚至还找了个有养蛇经验的妇人帮着应拂云布置养蛇相关的东西。   蛇窝和爬架已经搭好,养蛇的妇人知道应拂云不能言语,便将新手需要注意的地方,写在纸上,让应拂云对照着看。   临走前,养蛇的妇人帮忙将黑蛇送进窝里,又好生恭维一番,才离去。   惠阳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特意教导过,不愿与应拂云过多说话,无事的时候,都像一尊雕塑立在门口,应拂云也懒得唤她们。   只有一个小丫鬟叫秋月,年纪尚小,心肠也软,偶尔会主动留在屋内伺候。   可惜她有点怕蛇,又不大识字,不然可以帮着我与蛇妖建立感情。   应拂云坐在窗前,手里的刺绣只绣到一半,就再无动静,她一面想着事情,一面看风中的垂丝海棠颤动,粉色花瓣飞扬。   忽而听到秋月惊讶地呼喊,“哎呀!”   下一刻,秋月就跳过来,紧紧贴在她身后,一惊一乍道。   “小姐,你快看,那蛇它动了!开始爬了!”   应拂云拍拍秋月的肩膀,示意秋月不要紧张。   放下手中的半成品,应拂云起身,来到书桌旁的蛇窝前,那蛇妖果然不再伪装,神气十足地在窝里四处游走,似乎在巡视他的新领地。   绕完一圈,他竟然直起半幅蛇躯,瞅着蛇窝边缘跃跃欲试。   应拂云知道蛇妖扮作蛇形来到她身边,是为了寻找东西,早晚要在屋内四处游荡搜寻,但她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找到。   秋月还在她身后尖叫,应拂云却胆大包天地弯腰,伸出手,用指尖隔空点了点蛇妖的额头,明示他不要太招摇。   一股粘腻的凉意顺着手指攀上脊骨,应拂云瞬间打了个寒颤。   定睛一看。   那小蛇竟然趁着她警告的工夫,一跃而起,灵活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用尾巴勾住她的手,再迅速攀爬上来,在她腕骨间盘成一团。   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连串动作下来,不过两三息时间。   还真是毫不遮掩自己的异常。   是因为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这样随意放肆吗?   应拂云莞尔一笑,眼中流露出几丝羡慕。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落到小蛇的额头上,小蛇当即眯起眼睛,主动蹭了蹭应拂云。   看见这一幕,被秋月尖叫声吸引进来的下人俱是一脸震惊,秋月更是不敢置信,她双目圆睁,许久才反应过来,对应拂云福身行礼。   “养蛇人说这蛇是市场上淘来的,没想到竟然生了些灵性,虽然还是比不上开了灵智的妖宠,但这也说明小姐您与蛇有缘,日后肯定是有福气的,您不用再难过了。”   应拂云点了点小蛇的头,又指了指自己,做出夸赞的手势。   “是,这蛇很好,合该是小姐的蛇,”秋月看懂了,又行一礼,拍着手说,“一定是上天有灵,特意给小姐送来的蛇君。”   倒是歪打正着。   应拂云掩唇轻笑,指了指秋月,手上下摆动,再指了指手腕上的蛇,问她怎么不怕了。   秋月眉开眼笑,天真地道,“有灵性的东西都是神的恩赐,我不怕。”   院子里的大丫鬟闻言,冷笑一声,用怜悯地眼光扫了扫主仆二人,却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催着进屋的丫鬟婆子出去站着。   ——这院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境遇,都明白她要前往的是怎样的地狱。   * * *   用过晚饭,小蛇还盘在应拂云左臂上,乖巧地随着她移动。   应拂云看着下人拎来的小老鼠、小鸡仔等食物,她犯难了。   按道理,她应该按照养蛇人所言,等幼蛇适应新环境后,喂食鲜活的小型动物。   可她手上的不是普通蛇宠,是成精了的妖怪,冒然投喂活食,蛇妖碍于身份遮掩,怕是会吃进去,但很难保证蛇妖不会因此对她心生抵触。   应家不是世代簪缨的大家族,没有豢养妖仆的资格,她也是跟在应念珊等人后面,在世家小姐的宴会上才知道一些妖仆的事情,目前只能确定这蛇妖初入人世,身上没有大家族的妖仆印记。   而且应拂云灵窍不通,未曾学过强行契约的术法,只知道书面上流传较广的一些民间方法,这些方法大都需要精怪较高的好感倾向。   如果因为这些小事,让这个容易心软的蛇妖心生不满,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小蛇是蛇妖一事,旁人不知道啊,甚至连蛇妖自己也不知道应拂云知道,她不能表现得太奇怪,免得让人(妖)起疑。   拇指蹭了蹭小蛇额角,应拂云让下人将食物在蛇窝中一字排开,松手轻推小蛇,让他进窝,自行选择食物。   “小姐对它可真好,”秋月笑眼弯弯,指着不情不愿进窝的小蛇说,“小蛇啊小蛇,小姐这是让你自己选着吃呢,快挑吧。”   应拂云闻言,冲小蛇点头微笑。   小蛇刚爬进窝,和一排小鸡仔、小老鼠、小青蛙面面相觑。它瞳孔收缩,竖成一条线,流露出人性化的嫌恶,却不得不绕一圈,最终用吻尖的鳞片蹭一下末尾的鸡蛋,随即扭动着蛇躯迅速后退。   应拂云猜蛇妖与普通蛇不同,是不喜欢这些食物的,于是伸出手搭在蛇窝边缘,让它回来。   小蛇一扭头,瞥见白皙玉手,立刻毫不犹豫地弹跳而起,卷上应拂云的手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好。   应拂云便让下人将那些食物通通撤下去,只留下几个新鲜鸡蛋,说是等小蛇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反正蛇宠不需要一日三餐的饲喂,间隔一段时间喂一次就好。   下人才将食物撤走,面无表情的丫鬟们又立起屏风,端来热水和毛巾,催促应拂云洗漱就寝。   小蛇见状,低头嗅嗅自己的蛇身,随后委屈巴巴地在应拂云袖子上蹭来蹭去。   应拂云略作思索,指着铜盆里的洁净温水,用口型问,‘要洗澡吗?’   作者有话说:   笨蛋小蛇妖:瞳孔地震jpg   你要占我便宜嘛?   都看到这里惹,可以收藏我嘛(原地打滚滚) 第5章 养蛇2   应拂云如此问,真的是单纯地想为小蛇清洗身体,毕竟他嫌恶的表现都那么明显了,这时候不刷好感度什么时候刷?   但没想到那蛇妖竟然又害羞又气恼,一头跳进应拂云洗澡的木桶中,发泄似的,痛痛快快地游了两个来回。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去捞蛇,却又害怕蛇咬人,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应拂云伸手唤他,小蛇才吐着蛇信,慢腾腾地爬回她手上。   下人们换水的工夫,应拂云拿着长条棉布,在油灯下为小蛇擦拭鳞片。   昏黄灯光下,蛇妖的鳞片泛着妖冶的光泽,一片片黑鳞,仿佛是抛光至极的镜面,惑人心神。   指尖无意间擦过冰凉滑腻的蛇鳞,应拂云心尖微颤,低头对它柔柔一笑。   秋月准备好新的澡巾,站在一旁,回想起刚才的情况,惊讶地说,“小姐,您的蛇好厉害!它好像特别懂您。”   应拂云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她,单手比划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您刚才是不是和它说进去洗澡,所以它才会突然跳进木桶里啊?”秋月一脸崇拜,自己补足了来龙去脉。   将擦干的小蛇放到软榻上,应拂云对秋月摇头,两手打手势,废了老大劲才打消秋月惊世骇俗的念头。   不过这也让应拂云意识到,不能对待蛇妖太特殊。   洗漱完毕,应拂云跪坐在贵妃椅上,小蛇顺势从软榻上爬下来,估摸着位置,专挑铺了毛毯的干净地方爬行,一路爬上贵妃椅,在应拂云腿边寻个空处舒服地窝起来。   “小姐,这蛇可真爱干净,真惹人疼爱,像您一样。”   秋月拿来棉布,站到应拂云身后,帮她绞干湿发,时不时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比如艳冠京都的花魁突然从良,嫁给了一个低等武官;又如一向以惧内闻名的京兆伊竟然偷偷养了外室,还被家中悍妻得知,划破了他的脸,现在京都的百姓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还如齐国公家的狸猫换太子一事,据说现在齐国公家的小姐是个假千金,真千金刚出生就被乳母掉包了,齐国公府已经暗中寻找大半年了,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秋月像是天生的说书人,语调抑扬顿挫,该停时停,该快时快。   应拂云听得入迷了,时不时轻扯她衣袖,催促她不要卖关子,继续说下去。   秋月很喜欢这个温柔可怜的哑|巴小姐,不顾大丫鬟警告的眼神,笑嘻嘻地给应拂云涂上护发的花露头油,又给应拂云讲了件京都最近发生的有意思的故事。   手腕被冰凉滑腻的细物缠绕,应拂云低头,就见小蛇用蛇尾在她皓腕间松松地缠了一圈,蛇首摇晃,兴致缺缺地吞吐蛇信。   应拂云这才想起来,刚才听秋月讲故事,是要观察蛇妖的反应来着。   她不能言语,在和蛇妖交流的方面,有诸多不便。总不能明晃晃地表现出来,知晓蛇妖认识字,每次都写字给蛇妖看吧。   应拂云还想着后日借着裁新衣的空档,找一个稍微识点字的小丫鬟,能将她写的字读给蛇妖听就行。如果蛇妖对话本故事感兴趣,需要打发时间,还可以让小丫鬟给蛇妖读话本听,她会挑选一些妖精报恩的故事混入其中,不求蛇妖自愿舍身相助,只要蛇妖对她的好感度稍微高一些,不抗拒帮助她,她就可以找方法将蛇妖变成自己的妖仆。   这个世界,神迹难寻,妖魔常见。   比起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妖族实力强大,寿命绵长,而且大多肆意妄为,不受礼法拘束。若是遇见恶妖作乱,一方百姓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情况曾经持续百余年。   天道至公,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类中不乏拥有灵窍的人,这些人可以入道门,修习道家法术,学成之后,一柄桃木剑,数张朱砂符纸,便可与妖怪抗衡,斩妖除魔亦不在话下。   长此以往,便形成了人妖相互制衡的局面。现在,朝廷设有专门的司妖局,供养捉妖师,世家大族也有秘法,驯养妖仆。   一个妖仆可抵数千精兵,而且妖族一旦认主,便会忠贞不二,至死方休。   这世上,她无人可以依靠,父母、手足、仆人,所有她认识的面孔,都等着她一步步踏入苦海,好让这个家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她需要一个人或妖,毫无条件地,愿为她出生入死,带她脱离苦海。   心中波涛翻涌,面上不显分毫。   应拂云温柔含笑,同秋月道谢,感谢她愿意照顾自己,又给自己讲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   大丫鬟皱眉,恶狠狠地瞪秋月一眼,一言不发地合上窗户。   正开心的秋月身子一抖,连连行礼推拒,将拾掇完成的秀发放下,快步退到大丫鬟身后。   “夜色已深,烦请小姐就寝。”   例行公事地说完,大丫鬟挑灭油灯灯芯,径自带着四个小丫鬟退守门外。   房门合拢,连月光也阻断在外,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四周霎时寂静下来。   应拂云还坐在贵妃椅上,距离床榻有一段距离,需要她自行摸索上床。   她没有动弹,沉默着等待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同时按揉太阳穴,舒缓脑中疼痛:她耳朵也不好,乍静乍响的时候,她耳中的嗡鸣声会显得更严重,头疼的也会更严重。   应拂云知道,大丫鬟这是不满秋月对她有好脸色,但主母又留应拂云有用,所以明面上不好苛待她,就在琐碎处为难她。   应拂云早就习惯这样的待遇,她低眉顺眼,安静地为自己舒缓疼痛,正如她一直以来,安静地忍耐命运施予她的磨难,再于无声处竭尽全力去抗争。   因为抬手,没有反应过来的蛇妖倒挂在她小臂上,蛇首向下,一脸无措地晃来晃去。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术,二指粗的蛇身竟然没有半点重量。   脑中疼痛稍作舒缓,应拂云点点自己的胳膊,示意他爬上来。   ‘我们去睡觉,别怕,只是熄灯了。’   蛇妖依言爬上她的胳膊,却没有盘在她的手腕处,反而顺着臂膀,攀缘至肩颈线,用蛇吻碰了碰她的耳廓软骨。   随后一动不动地挂在她脖颈处,不知为何,应拂云总觉得这蛇妖突然有些萎靡,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她摸了摸被蛇吻擦过的耳骨,低头侧首,与蛇妖湛蓝如洗的竖瞳相对,无声安抚道。   ‘不疼,没关系的。’   一双柳叶眼波光盈盈,温柔至极。   作者有话说:   笨蛋美人蛇:蛇蛇我真的会狠狠爱一些温柔姐姐!   真的不可以收藏这个日更萌新嘛~ 第6章 恶妖   次日一早,应拂云被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四个丫鬟一如往日,沉默至极,根本不愿与她多言。   只是不见横眉冷对的大丫鬟。   应拂云一问才知,她的大丫鬟昨晚守夜受了凉,刚回房睡下就发了高热,现在还迷糊着。   应拂云估测大丫鬟这病是蛇妖所为,心中更加肯定蛇妖是个极易心软的精怪。   她面上不露形色,神情哀婉地祝大丫鬟早日康复,还托秋月拿着她的人参片,替她去看望她。   秋月送完参片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应拂云新养的幼蛇,不待在蛇窝里,反倒在房间内四处游走,毫无拘束,自由极了。   “小姐,您对这条小蛇真是宠溺,”秋月眼笑眉舒,瞅着趾高气扬地蛇妖,完全看不出一开始被蛇吓到尖叫的模样。   “它在小姐这儿,一定比在养蛇人那里快活多了。 ”   闻言,应拂云放下手中书卷,冲秋月笑了笑,又一脸关切,指了指门外。   秋月意会,同应拂云细说大丫鬟的情况。   应拂云听得很是认真,连蛇妖何时游回来,挂在她的手臂上,都不知道。   油光水滑的蛇尾在欺霜赛雪的皓腕上虚虚缠了两圈,剩下大半个蛇身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极致的黑与白碰撞,竟然显得异常和谐,像鱼和水、花与树、鸟并天,合该放在一起供人欣赏。   可惜房中诸人,没有一个关注。   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感,那蛇妖无聊至极,竟然咬了她一口。   注意力被蛇妖拉回来,应拂云暗暗记下大丫鬟生病的症状,以备来日验证。   为何突然要咬我?   应拂云心中不解,她垂首微笑,就见小黑蛇耷拉着脑袋,趴在她手背上,一动不动。   这是在装死逃避吗?   应拂云忍俊不禁,用指尖搔挠蛇吻吻背。   小黑蛇瞳孔骤缩,脊柱僵直,鳞片紧绷,黑红的蛇信吞吐,发出嘶嘶的声音,看着吓人,却没有太大的动作。   应拂云安抚地改挠为拍,手垂在扶手边缘,示意蛇妖爬下去待一会儿。   许是被刚才的动作吓到了,不用应拂云明说,小黑蛇就一溜烟地,从她手腕滑下,游走到书桌一角,睁着蔚蓝色的竖瞳,安静地盘成一团。   性情敦厚的小姐眉目温婉,却总是染着挥不去的忧伤,此时终于真心实意的笑了。   秋月心中一片柔软。   她和院里的丫鬟闲谈,才知道小姐生有哑疾,姨娘早逝,父亲不疼,主母强势,多年来,应家一直将她丢在小院子里,任其自生自灭。若不是陆公子照拂,恐怕还没等主母起了卖女求荣的心思,小姐就孤零零地死在小院子了。   正是因为清楚小姐的身世,秋月才更觉纤弱得像柳枝条的小姐可怜。   眼下见应拂云开心,秋月就势将小黑蛇好好夸了一通,末了,她想起来小姐还没有给小蛇起名字。   “小姐,您还没有给小蛇君起名字呢!养猫养狗都要有个诨名叫着,养蛇应该也差不多,总不能一直蛇君蛇君地喊吧。”   小黑蛇支棱脑袋,竖瞳缩成一条线,显出人性化的为难。   “救命!神镜奶奶,她,她要给我起名字了!这可怎么办?她要是起个旺财富贵之类的贱名,您就另外找个护镜神兽吧,我得去海棠枝上吊死。”   低沉暗哑的声音如同烈酒入喉,直直浇在人心底,仿佛在应拂云心尖脑海流动。   再次听到怪异的心音,应拂云的第一反应不是分析蛇妖说话的内容,而是觉得,这蛇妖的声音和他的性格真是南辕北辙。   明明纯净如稚子,却有着烈酒春|情般的声音,还真是奇怪。   不过很好听就是了。   应拂云眼睑微敛,用来拿书握笔的手指轻抚自己的脖颈,心想,我这里发出的声音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眉目间忧愁难解,如同烟雨薄云,却不让人厌烦。   秋月以为是自己的话令应拂云伤了心,急忙安慰她,“小姐,您别难过,不起名字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您的蛇,就算没名字,旁人也抢不走。”   应拂云摇摇头,指了指自己,比划出花木凋谢的样子,又指着回神的蛇妖,比划出一条长线,半是宽慰,半是解释。   ‘并不是声音的缘故,我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何苦给它起名字,牵绊住它呢?’   手语是给秋月看的,唇语是说给蛇妖听的。   秋月没太懂,蛇妖却看懂了。   应拂云心底流动的声音停住,小黑蛇耷拉着脑袋,蛇瞳涣散,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不愿再看她。   应拂云嫣然含笑,拿起书卷继续阅读,没有半点自伤自怀的神情。   秋月沉默一会儿,竭尽全力地搜刮脑海里有意思的事情,一一说来逗应拂云开心。   “小姐,最近京都不大太平,前些时日,京都里好多女儿家无故消失,官府的找到时,往往是被剥皮抽骨,只剩一摊烂肉横在野外,这还是几个发现的早的。”   “很吓人吧!”秋月继续说,“那些发现晚的,被官府找到时,只剩下被野兽啃得干干净净的一堆骨头,只能通过残余衣物首饰加以辨认。不过受害者大多是平民家的女孩,所以没引起波澜,只有我们这些下人关注了点。”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   应拂云茫然无措地放下书,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桌角的小黑蛇上。   蛇妖还在低落,蛇首微垂,完全不关注她们主仆二人。   “小姐你说,京都中是不是有什么大妖怪?”秋月问完,搓了搓肩膀,又自我安慰道,“要真是法力滔天的大妖,您发发神威,把黑心坏水的吃掉,别来我们这些嚯嚯平头百姓啊!”   蛇妖仿佛才听到秋月的话,转了转脑袋,不以为意地吐着蛇信游走。   应拂云太阳穴突突,眼皮狂跳,心中浮现一个离谱却又合情合理的猜测。   那只恶妖,莫不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哦豁,这波是引蛇入室了。   笨蛋美人蛇:啊?啊?啊? 第7章 咬伤   被当成恶妖的蛇妖不知应拂云心中所想,他起身走动不是因为秋月的话,也不是为了示|威。   他纯粹是感到无聊,以及些许的难过,需要找点事做。   蛇妖是神镜溯洄镜选中的守护神兽,生来无亲无友,独自一妖,长居于无尽海中,以守护神镜为己任。   溯洄镜是天生宝器,有通晓古今生灵命运的能力,除非必要,绝不轻易现世,因而对大多数神鬼妖魔而言,溯洄镜都是传说中的存在。   身为神镜的守护者,他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偶尔醒来也就是听溯洄镜的镜灵发牢骚,驱逐一下误闯的生灵。   要不是溯洄镜无故丢了镜心,他必须出世寻找,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下一任守护者出现为止。   丢了镜心的溯洄镜神力大减,迟迟不能确定具体方位,蛇妖只能依靠两者天然的联系,在镜灵的帮助下,隐身在人世间四处找寻。   只是没想到会有人类能看穿他的隐身术。   蛇妖转了转脑袋,将蛇躯往前摊平,像一条黑线搭在书桌上。   他入人世不久,寻找镜心时,多是急来急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类。   柔弱,温顺,善良,明明一生多舛,命数将近,却还是不怨不艾,沉默地伸展生命。   她像是静水流深的海洋,又像大雨过后的泥滩。   作为一只心软单纯的神兽,他很难不为她感到难过。   蛇妖心中烦闷,不愿和只会发牢骚的神镜交谈,单方面屏蔽神镜的声音,他双瞳涣散趴在桌上,心不在焉地听小丫鬟说话逗应拂云开心。   她笑起来真温柔,白面红唇,比海面的彩虹还要好看。   只可惜,她活不久了。   蛇妖吞吐蛇信,甩甩尾巴,蛇躯用力,又缠上应拂云的手腕。   应拂云还在思索小黑蛇是恶妖的可能性,一时受惊,下意识将蛇尾拨落下去。   微凉滑腻的蛇尾滑过掌心,像是抓不住的金刚软玉,勾得人心瘙痒难安。   应拂云木愣愣的,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抓,蛇尾入手的同时,被恼羞成怒的小黑蛇咬了一口。   虎口上的蛇印鲜明,虽然没流血,却也看得出小黑蛇用了力气。   应拂云吃痛,松开手,没管手上的伤口,先是饱含歉意地同蛇妖道歉,又起身安抚受惊的下人。   但她口不能言,丫鬟们情急之下,有人去喊大夫,有人去找掌院嬷嬷,有人绕过嬷嬷去通知主母姚氏,就是没有人有闲心停下来,看应拂云比手画脚,猜测她的意思。   一时间,惠阳院乱作一团。   还是最先尖叫出声的秋月,一直在关注应拂云,看了两遍应拂云的手势后,明白了应拂云的意思,忙出声大喊,“这蛇没毒!没毒!大家不要慌!”   高声镇住留在室内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局面才慢慢稳定。   丫鬟们回过神后,纷纷用杀人般的目光瞪小黑蛇,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应拂云安分守己,别再养这种危险的宠物,要是出了意外,谁来负责。   咬着尾巴,正一脸委屈的蛇妖见状,松开口,扭扭捏捏地移到桌角,盘成一团。   应拂云按住虎口的伤口,起身站到书桌前,将小黑蛇挡在身后,一贯惠风和畅般的神情冷下来,目光缓缓扫视七言八语的丫鬟们。   她无声道,‘这是我的蛇!’   凉薄如水的目光宛若锋利的弯刀,从人面上扫过,像是尖刀剜肉般令人胆寒。   丫鬟们不敢直视应拂云的目光,纷纷低下头,避开其锋芒。   她们也是这时候这才想起来,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小姐,即使要被送到宦官府里,现在也是可以决定她们生死的主子。   场面一时间冷寂下来,应拂云伸手欲按|摩太阳穴缓解头痛,却惊讶地发现她并不觉得头疼。   似乎,昨夜被那蛇妖亲吻耳骨以后,声音入耳时就没有延绵不绝的嗡鸣声跟随了。   神啊,你看!   血脉相连的亲人想拿我换取权力富贵,心心相印的爱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倾心相待的下人也只恨我会给她们添麻烦。   区区一只妖物,竟然会为了两日的温情,为我害人,替我治病!真是可笑啊!真可笑!   应拂云身体战栗,冷笑不止,她不想感动,她知道对一个妖怪而言,这些事情不过是轻而易举,人与妖实力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她掐紧掌心,竭力保持冷静,却仍旧难以忽视心脏血管中汩汩流淌的悸动。   她原就是温柔善良之人,极易看到他人之美。   吻落在耳骨,泪后知后觉,流在心底。   应拂云一时间疲惫至极,她收回目光,挥挥手,让秋月将人都赶出去。   * * *   下人急报。   姚氏正在带着应念珊挑选新衣款式,听闻全府希望的宝贝疙瘩被蛇咬了一口,又惊又怒,嘱咐女儿慢慢挑选,就让下人喊上大夫,匆匆前往惠阳院。   姚氏到来时,先前一拨下人请的大夫已经到了一会儿。   发须皆白的大夫绕着黑蛇走两圈,再将其拎起来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查看。   应拂云看在眼里,不免心惊肉跳,在心中祈祷这蛇妖脾气好一些,气量大一点,不要因为觉得被冒犯,就将无辜的大夫连皮带骨地吞吃干净。   “就是这条畜牲咬伤了云儿?!大夫,我们云儿怎么样了?可有受伤?伤在哪儿了?影响容貌吗?一旬时间可否恢复过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姚氏怒极了,她快步走进来,富贵圆脸怒容狰狞,问题连珠带炮地涌出来。   大夫被吓了一跳,手一松,早就不耐烦地小黑蛇顺势跳下,溜回应拂云身边。   小黑蛇仰头看了看应拂云干净白皙的手腕,又看看自己身上沾的尘土枯叶,失落地在原地盘成一团。   “哎呀!”大夫轻捋胡须,柔声安抚姚氏,“夫人无需动怒,这幼蛇无毒,牙齿尚软,若是咬在虎口并不会留疤,小姐没有大事。”   姚氏怒气不消,点出几个下人,吩咐道。   “你、你,还有你,去给我把蛇捉回来,今个儿就把这畜牲剥皮去骨,送去猪院里做猪食!”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对方送人头了,耶!   笨蛋美人蛇:嘤嘤嘤,今天也是被云云钓到的一天! 第8章 化形   这应家迟早会被姚氏折腾垮。   应拂云脑中浮现出姚氏身染蛇毒,暴毙而亡的样子。   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畅快地长出一口气,应拂云眼眸含笑,挡在小黑蛇前面,她裙摆如云似雾,将蛇妖小小的一团蛇躯完全遮挡起来。   蛇妖并不将凡人俗语放在心中,此刻却因为应拂云的举动,而感到心脏跳得厉害。   他迷茫地晃晃蛇头,黑红的蛇信径自颤动。   蛇妖仰头,看见应拂云纤细的背影,如云的鬓发,只觉得自己整个妖像是泡在温泉热水里。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好僵直在原地,等过分急促的心跳平息。   应拂云不知蛇妖的心理活动,她乖巧柔顺地朝姚氏福身行礼,做出阻拦的动作。   “云儿,你护着那畜牲做什么?不通人性的玩意儿,这次没伤到你是万幸,下次要是咬到手、脸怎么办?”   姚氏言辞恳切,若非了解她为人,恐怕还真会被她骗过去,将她当做是优待庶女的好主母。   那大夫听完也劝道,“小姐就听夫人的吧,您这蛇虽然看着无毒,但并非温顺安静的玩物,闺中小姐养些猫狗多好,何苦养这种虫蛇毒蚁呢?”   应拂云于心中冷笑,从袖中拿出言辞板,疾笔速写。   ‘母亲,并非拂云有意同您作对,只是这小蛇无辜,我也喜爱得紧,日后出阁了,还想与夫君一同喂养,添个情|趣。’   写完,应拂云举起言辞板,让姚氏过目。   这丫头,为了一条畜牲,竟然敢拿狗宦官压我。   姚氏冷笑,富贵脸上的怒气散了些,斜睨着应拂云,心道。   无知小儿,真以为掌印太监是什么好去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好在是个哑|巴,不会连累应家。   应拂云看得出姚氏眼中的轻视,她也厌恶自己,活了十几年,连一条蛇也护不住,甚至于自己想要苟且偷生,也得借奸臣宦官的名头。   但只要是为了活下去,这些都无妨。   她会活下去,亲眼看着她们美梦破碎,亲眼看着应家土崩瓦解。   应拂云咽下胸中恶气,这种事她已经很熟练了。   她温顺垂首,将言辞板上的文字擦去,抬手慢悠悠地写道。   ‘今日之事,不过意外偶发,何况我并未受伤,是下人们大惊小怪,才惊扰了母亲,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她也会。   写完,应拂云将言辞板送予姚氏过目,态度乖巧柔顺得不得了。   姚氏看过,果然就着应拂云给的台阶表示无妨,她爱养就养着吧,只是不可再惯着黑蛇,以防再受伤。   主人家已经和解,大夫虽然仍旧对千金小姐养蛇宠一事不太赞同,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姚氏的催促下,大夫重新查看应拂云手上的伤口,伤口确实不严重,但口噤小又深,为了防止破伤风,大夫吩咐下人取一壶烧酒,帮助应拂云清洗伤口。   大夫用烧酒帮应拂云清洗伤口的时候,姚氏在一旁看着,一面和大夫反复确认不会留疤,一面告知应拂云,府中为她新订了几件衣裳,都是时兴的款式,后天就给她送过来。   什么时兴的款式?不过是按打听到的掌印太监的喜好,做的宠物的衣服罢了。   应拂云垂下眼帘,烧酒浇在伤口上,钻心地疼,但她并不呼痛皱眉,视线落在右手的冰种翡翠镯子上,目光漠然。   衣食住行,她何时有一样能自主?   院中有丫鬟艳羡嫉恨她的小姐待遇,可若能有所选择,她宁愿做个能听能说的丫鬟婆子,也不要做应家诸人的养料。   漠视她无亲无友无爱,受尽凌|辱地长大还不够,还非要将她一个天残哑女敲骨吸髓,用她一人的命去换丈夫升职的机会,嫡女高嫁的机会。   她不愿!绝不愿!   * * *   因为秋月提到京都最近的惨案,应拂云开始细心地观察蛇妖的行为,用纸笔一一记录下来。   应拂云有些怀疑她养的小黑蛇是京都作乱的恶妖,她到不怕蛇妖是恶妖,自己利用不成反而命丧蛇口,只是担心自己死得过早会看不到应家人的下场。   这样记录也是为了观测蛇妖的习惯,更好地刷好感度。   不过几天下来,恶妖是不是这条小黑蛇她没能确定,整个人却开始焦躁起来。   应拂云本不是心浮气躁的人,可是最近那蛇妖的表现实在反常,令人不安。   听其心声,他明明是为了寻找东西而来,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既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在室内到处游走,寻找物品,也不再表露出任何有灵智的模样。   整日里,就盘在她手腕上,安安静静地观察她,看她梳洗、静|坐、刺绣、读书、听训……   除此之外什么事也不做,甚至连她心底流动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过。   应拂云不怕蛇,也不烦蛇缠在自己手上,反正她不能言语,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失为培养感情的好方法。   若不是有一晚,蛇妖趁她入睡,偷溜出去,而姚氏隔天便无故落水,发了高热,可以佐证他不平常的事实。   蛇妖再这样安静下去,应拂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她养的蛇真的是拥有法力的蛇妖吗?   有时候,心焦气燥的应拂云甚至会忍不住假设:小黑蛇也许就是一只比较粘人的普通小蛇罢了,只是她太过渴望,而生出妄念,幻想出了这一切。   轻叹一声,长出口浊气,应拂云低头与摇头晃脑的小蛇四目相对。   许是看出她眼底难解的悲伤,小蛇侧首,用额间白痕处,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   应拂云心中稍感安慰,拇指摩挲着小蛇光滑微凉的鳞片,她思虑良久,提起笔在纸上写话安慰自己。   ‘天不能司人之命,没关系,只要活下去总有盼头。’   ——不管他是何来头,我总不能还没争取,就放弃吧。   那小蛇盘在应拂云的左手上,见她在书写,好奇地探头过去,看清纸上文字后,小蛇沉默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   四周安静下来。   应拂云习惯性地抬手按揉太阳穴:未被蛇妖治愈前,在极度安静的时候,她耳中的嗡鸣声也会显得更清晰,容易头晕脑胀。   她正揉着太阳穴,忽觉手上一轻,只听低沉悦耳的男声滑过耳膜。   “这句话错了,人各有命,都在命盘上定好了,用溯洄镜就能看到。”   应拂云动作一僵,又惊又喜,再抬眼的时候,蛇妖已经歪歪斜斜地站在她身侧了。   还是那晚的红衣长衫,规规矩矩地套在身上,袖口衣角俱绣着金丝云纹,他黑发束冠,长眉入鬓,唇若丹朱,面如冷玉,眼澄似水。   毫无疑问,他很美,美得像一把刚开刃的长刀,锋利伤人。   只有那一双碧蓝如洗的眼睛,干净澄澈,与昳丽妖冶的面容格格不入。   不过一眼,应拂云就确定,她不是生了癔症,蛇妖就是那晚的妖精。   应拂云心里打鼓,她不敢说话,更不敢表现出认出蛇妖的样子。   那蛇妖说完,也急着不解释,他不慎熟练地拨开纸笔,毫无规矩地坐到书桌上,单手托腮,继续盯着她发呆。   应拂云攥紧木椅扶手,颤悠悠抬眼回望,她在心中想了又想,还是猜不透这蛇妖的心思。   沉默许久,她以唇语相问,‘你是妖怪吗?’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蛇蛇心,海底针,没办法,只能明知故问了。   笨蛋美人蛇:我不装了,坏事都是我干的,我要和云云酱贴贴! 第9章 大变活蛇   “算是吧,我叫有白,拥有的有,白色的白,”蛇妖有白晃着腿,在应拂云面前毫不遮掩地将腿化作蛇尾。   不是这几日眼熟的纤细蛇尾。   化作人形以后,蛇尾也跟着等比例放大,衣衫遮掩下,只见粗壮如梁柱的蛇身慢慢变窄、拉长,硕大的鳞片漆黑反光,一片片像嵌入肌肤的瓷碟。   他犹如神话传说中腾空而起,便可遮天蔽日的妖物,霎时占据应拂云的全部视线。   不可以说不恐怖。   有白的蛇身很长,衣裳只能覆盖三分之一,许是怕吓着人,他将余下的蛇身在空中晃荡两下,就俱盘在衣缘处,只露出一点儿尾尖。   应拂云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上演大变活蛇,极致惊惧之下,又无法发声。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有白看,手脚发软,身体竟然奇异地感到燥热。   那墨黑色的尾巴尖儿,探出衣裳,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落到她眼中,竟然不再让她感到恐怖,反而有那么些,莫名地诱人。   指甲掐进手心,应拂云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思索应该和蛇妖有白说些什么。   “你不害怕呀?”   有白一转身,又将蛇尾化作人腿,从书桌上跳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应拂云看,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挖出她见不得人的隐秘心思。   应拂云避开他的目光,强装镇定,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蛇,我不怕。’   有白闻言,咧嘴而笑,一张昳丽至极的美人面,硬是被他笑出了几分难言的傻气。   “你真的好招蛇喜欢,也很招镜子喜欢。”   他站姿不好,头偏着,身子七歪八扭的,眼神纯净如稚子,平白让应拂云生出两分在欺骗灵物的愧疚。   应拂云不懂有白后半句话的意思,但听他言语,他应当是喜欢她才会化形相见。   这是好迹象。   应拂云偏头,望向门口,负责看守她的丫鬟婆子明明守在门外,却对有白视而不见,没发现这里的异常情况。   应拂云猜测有白和那晚一样,用了什么障眼法,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他。   但她仍目露担忧,指了指门外看守的人,说,‘你快躲起来。’   “你不要害怕,她们看不见我。”   有白说着,特意在房内走了一圈,又站回应拂云身侧。   他好像是才化形的小妖,还不习惯人类的形态,即使直立行走,也像一条懒散的蛇,没有骨头,东倒西歪的。   还容易被外界的事物吸引注意力,就像此刻,明明在和她说话,背在身后的手,却正以一种骇人的弧度扭曲着,逗弄风吹落的海棠花瓣。   应拂云数日来焦躁不安的心,被他纯净如晴空的眼神洗礼,像是母亲的双手,或是和煦的春风,轻轻抚过皱巴巴的心脏,将藏着焦虑的褶皱一一抚平。   心心念念的蛇妖终于愿意在她面前化形相见,应拂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嘴唇翕张,再次选择明知故问,‘你在玩什么?’   “啊!你在问这个吗?”   有白不曾起疑,将扭曲的手转回正常的样子,手心在她面前张开,淡粉色的花瓣躺在他展开的掌心,已经被揉捻地变形,在他白皙的掌心染上几点粉色。   应拂云觉得自己简直是昏了头,竟然觉得这蛇妖的手也极美,骨节分明,白皙无暇,不知化成人形后,摸上去是不是仍然同蛇躯一样温凉。   见应拂云盯着他掌心出神,有白以为她是喜欢海棠花瓣,尾巴一卷,带起微风一股,吹进来无数海棠花瓣,飘飘扬扬地像是粉色的大雪,落了满屋。   应拂云微微出神,在有白瞳孔中,窥见自己满身花瓣的模样,像是诗歌话本里才有的浪漫疏朗。   她抬手,顺下来两三片在掌心,轻轻揉捻,微凉的花汁便浸湿指尖。   有白笑出声,蛇尾摇晃,自顾自地说道,“前天下雨,你坐在屋檐下接被风吹落的海棠花瓣,那小丫鬟怎么说,你都没个反应。我就猜你喜欢海棠花,我就抓来玩玩,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有白神情坦荡,不再纤细的蛇尾扫去衣袖上沾染的花瓣,松松地缠住皓腕。   他没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用得还是陆玄闵的脸,听应拂云说起院里的海棠花,他就在想若是有风,这个人类小姑娘也会像海棠花一样,被吹散在空中吧。   果然,前天雨疏风骤,大风吹得应拂云衣衫飞扬,云鬓颤动,比起枝头的海棠,真得更像一朵不堪风折的娇花。   他那时听到神镜的镜灵感慨,真可惜呀,红颜薄命,要是能活久一点就好了。   溯洄镜喜欢这个娇弱的人类雌性,也许是受神器影响,破天荒地,他一介兽类,竟然也学会了感伤和难过。   其实第一次相遇,还是用陆玄闵的脸扯谎的时候,有白就从溯洄镜中看到了应拂云的一生:如果说这世界是一个烂俗话本,总有人是天生的主角,受天道眷顾的话,那应拂云就是话本里一笔带过却很重要的炮灰。而秋月口中丢失的齐国公嫡女,就是天道的宠儿,至于应家嫡女应念珊,最多在话本里算个三线女配。   按照溯洄镜中显示的命轨,应拂云命里该死在太监院里,应念珊则因此得以嫁给齐国公世子,与齐国公府的假千金狼狈为奸,处处针对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的真千金。   不过齐国公嫡女并非等闲之辈,她灵窍全开,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是名满江南的道门宝树。   回到京都家中后,真千金遇佛杀佛,遇鬼杀鬼,侦破了京都许多妖怪作乱的案件,以不可阻挡之势在京都迅速站稳脚跟。   而真让真千金得到天道认可,铲除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和她背后的幕后黑手的,却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应拂云。   应拂云在太监院里,并不是简单地死于房事,而是被大反派打散灵魂,吸干精魄,一分一厘都燃做恶妖修魔的养料,活生生折磨至死。   此事一出,神怒佛怨,齐国公嫡女借此奏请大罗金仙下凡,借其神力,铲除妖魔,还京都太平,还人世安稳。   这就是溯洄镜中显示的,属于应拂云的炮灰的一生。   命轨中写就的事情不得更改,世间万物,普遍相连,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为个人私欲而任意更改,只会引来更大的祸端,牺牲更多的生灵。   ——溯洄镜和守护神兽有白是能窥见万物命轨的神器和神兽,这是他们生而知之的道理。   只是,这世间太平,为何就非要一个女子献祭呢?   有白不懂,溯洄镜也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有白:今天终于有名字啦!都第九章 了!   蛇蛇有没有两条尾巴我不知道,但有两个……   轻轻放个刺激的预收,小天使们喜欢可以去收藏一下嘛,啾咪啾咪~   书名《读档三次后我杀徒证道了》   文案:   这是余晚穿进修仙游戏后,第三次读档。   “师尊,您真该死。”   红衣少年双眼赤红,拿剑指着她咽喉。   说这话的疯|批|变|态,是系统为她绑定的美强惨徒弟叶言洲。   一个装成悲惨小可怜,先骗了她,又杀了她,害得她重开两次都没通关,还敢说恨她的神经病。   余晚很烦,但为了通关回家,她还是要攻略叶言洲,并带着他一起飞升。   “其实,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好了吧?”   余晚问系统,手放在神剑剑柄上,按兵不动。   系统点头,搓手道,“宿主,他不会出手,你撒个娇就好了嘛。”   “哦,那我还选择杀徒证道吧。”   余晚抬头,一剑穿透叶言洲的心脏,同时不解地擦去他面上血泪,问。   “你又要杀我,还哭什么呢?我会救你的。”   余晚说到做到,她洗去叶言洲记忆,将名动九域的天才,变成一个只能依赖她养活的瘸腿瞎子。   不过,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叶言洲无微不至,千娇万宠,等他助她通关后,再将记忆还给他,冷眼看他哭,看他疯,看他苦,看他绝望而无助。   那感觉,一定很美好,嘻嘻。   #女师男徒,双疯|批,男主越爱越深,女主越来越狠#   【疯|批厌世黑心莲徒弟X冷血扣门且沙雕的大佬师尊】   **   没有人像您,既是神明,又是恶鬼,能同时带来希望与绝望。   我应该恨您,但我仍旧爱上了您,这便是我一生噩梦的开始与终结。   求您爱我。   ——from叶言洲的数据包 第10章 鸡同鸭讲   应拂云想起前日的暴雨,又想到那晚无故落水的主母,不由得弯唇轻笑,在言辞板上写字,解释给有白看。   ‘鲥鱼多刺,海棠无香,而我失声,不过是物伤其类,顾影自怜罢了,并非海棠花瓣特别,你不喜欢也正常。’   她丰肌弱骨,眉目多情哀婉,微微笑着,像是风中花树枝条颤颤,叶摇花落。   没有社交经验的有白突然就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说错话了。   蛇尾无意识地缠紧皓腕,有白抓着发梢,手足无措地找补。   “我只是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没说我不喜欢啊!它很漂亮,红花绿叶的,花朵繁茂得能和朝日争辉,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而且,海棠也不全是没有香味,是秋海棠无香,别的海棠,有些是有香味的,清淡悠远,也很好闻的。不,我不是说无香的海棠不好,诶呀!你不要难过。”   说到最后,有白眉眼耷拉,沮丧地垂下头,缠绕皓腕的蛇尾也慢慢松开些许。   笨拙,天真,热忱,还真是好懂。   应拂云含笑低眸,黑色的蛇尾粗壮有力,挂在她消瘦伶仃的腕骨间,不再像以前戴了个黑镯子般和谐,反倒像诡异奇谈中的野兽与少女,透着一股子怪谲。   许是变大了的缘故,蛇鳞接触肌肤时,都不再温凉滑腻,反而显得粗糙冰冷。   染了花汁的指尖微动,粘腻烦人。   应拂云拿出手帕擦拭指尖,视线不时落在壮硕的蛇尾上,不知不觉,初见时的疑惑又浮上心头。   蛇还能有两条尾巴吗?为什么他化成人形,有了双腿,还能再有尾巴呢?   将手帕折好放到桌角,应拂云指了指左腕上缠着的蛇尾,目露疑惑。   有白接受到应拂云的目光,神情更加萎靡,委屈巴巴地将尾巴收回,藏在衣摆中。   “你别不开心,我刚才是不小心缠上的,真的!”   应拂云摇了摇头,抬手写字,解释自己的意思。   ‘没有难过,也没有因为蛇尾不开心。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你有了人类的双腿,还能有蛇尾呀?尾巴开始不是变成双腿了吗?’   闻言,有白湛蓝如洗的眼睛顿时焕发光彩,迅速将蛇尾重新缠上皓腕。   他唇角含笑,神采飞扬,昳丽至极的面容耀眼至极。   毋庸置疑,他真的很美,面若冷玉,眼澄似水,丰姿冶丽,既像明珠藏于暗室,熠熠生辉,又像冷刀初开刃,锋利逼人。   精怪都是这样美吗?这样美的妖精们为什么会爱上庸俗懦弱的书生呢?   应拂云被他的美貌所惑,一时失了心神。再回过神来时,有白已经掀起下裳,露出红色长靴,语调轻快地解答她的疑惑。   “这个呀,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呢!”   有白踢腿,好让应拂云能更加清楚地理解他的意思,“其实尾巴才是本体,人类的双腿更像是一种装饰,就像有些兔子精变成人,往往有着高高的发髻,那才是她们真正的耳朵,人类的耳朵只是为了让她们看起来更像一个人罢了。如果要和她们说话,对着发髻效果更好呢哈哈哈。”   应拂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惊讶地瞪大双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有白还在笑,应拂云无所事事,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室内游荡,地毯、书桌、蛇窝、软榻……   满目淡粉花瓣,应拂云忽觉不妙。   她猛然起立,弯腰探身,查看院中海棠花树的现状。   果不其然,前日狂风大雨都没打疏的海棠花树,如今何止是绿肥红瘦!   那是一丝一缕的红花都不剩了啊!   应拂云到吸一口冷气,换乱之中抓住有白的胳膊,反复询问。   ‘会被看到吗?花,海棠花全没了!你会被发现的!能不能把花变回去?你把花变回去好不好?’   院里的异状说不定已经被嘴快的下人传开,姚氏那么紧张她,肯定会联想到京都的恶妖,要是姚氏找了司妖局的捉妖师来,那她该怎么办?   蛇妖实力不详,但不管他打得过打不过司妖局的捉妖师,她借他逃出应家的计划肯定都会失败了。   应拂云想到自己横尸乱葬岗的样子,心惊肉颤,竟忘了自己不能言语的事实,嘴唇张合,语速极快地逼问有白。   有白看不清她的唇语,反复确认后,提取出应拂云又在担心他的意思,笑着安抚应拂云。   “你别担心,没关系的,神术隐身之下,没人能看见我,没人能听见我。”   这蛇妖到底在想什么?   应拂云眼见有白咧到嘴根的笑容,实在解读不出来他的心思,无力地垂下双臂,拿过言辞板,在板面上勾勾画画。   ‘海棠花忽然之间不翼而飞,又全出现在我房中,定会令下人起疑,说不定会暴露你的身份,引来朝廷的捉妖师,有办法将花瓣种回去吗?’   我知道你实力强大无所畏惧,可我不能啊!不要给我添麻烦可以吗?   ——这是应拂云的潜台词。   而有白将之解读为:她果然是在关心我!   他嘴角微扬,只觉心脏又开始泡在温泉水里,惬意地来回游荡。   “别担心,我有办法处理。”   有白言笑晏晏,轻轻松松地一甩尾巴,无数小旋风平地而起,将室内的海棠花瓣卷入其中,再汇成一股粉色微风,穿堂而过,消失在两人眼前。   “好了,这样就没有痕迹了!”   蛇妖有白眉开眼笑。   哑女应拂云心力交瘁。   作者有话说:   笨蛋美人蛇:今天也是狠狠心动的一天,温柔姐姐一定已经攻略成功了吧?   应拂云:……你开心就好。 第十章 啦,真的不收藏咩。 第11章 认命?   虽然海棠花一息之间尽数落尽,但前两日的鲜花残骸尚在,并不会显得过于离奇,加上海棠花落时分,应家嫡出的大小姐,姚氏的心肝宝贝,“才貌双全,心地善良,合该做云端上的人物”的应念珊,带人来了惠阳院。   下人们忙着迎接应念珊,哪还有心思关注院里的两株树的变化。   府中订的新衣到了两日,高热刚退的姚氏还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应念珊换上新裙子,在她眼前晃了几遭,姚氏才想起来,她没派人给应拂云送新衣。   而应拂云之前又和她说过想讨一个识字的丫鬟养蛇。一来二去的,姚氏便吩咐嫡女替她跑一趟,顺便问问应拂云,出阁的日子近在眼前,要识字的丫鬟养蛇是要干什么。   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应念珊矜贵地揪着裙裳,走过长廊,穿过圆形拱门,踏进惠阳院。   这还是应念珊长大后,第一次主动走进惠阳院。   虽说她小时候经常来这儿欺负哑|巴姐姐,但这么多年没来,期间惠阳院又翻新了几次,她多少还是有点陌生的。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只种了两株海棠,竖着一个红漆圆木秋千,连副乘凉消遣的桌椅都没有,和那哑|巴一样寒酸。   海棠树倒是生得好,枝繁叶茂,叶子浓绿到泛着油光。   “姐姐呢?”   应念珊站在院中,对门口守着的丫鬟垂首示意,明知故问。   “怎么不见姐姐出门?整日在屋里静坐,虽然清闲,但也容易生病,还是要不时出门,见见太阳才是。”   掌院嬷嬷磕掉了门牙,大丫鬟高热才退,惠阳院两个主事的都不在,余下的小丫鬟们不熟悉应念珊的脾气,摸不清楚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推出秋月来回答。   “回念珊小姐的话,我们小姐喜静,又养了一条喜欢阴凉的小黑蛇,所以才会整日待在室内。”   “哦?是吗?”应念珊轻笑,脾气颇好地接话,“早听母亲说姐姐养了一条小蛇,倒不知姐姐这般喜欢它,竟至吃住同行,连妹妹来送新衣都不愿出门一见。”   语毕,身后的仆妇低眉上前,各人均抱着淡色长裙并首饰珠钗数件。   惠阳院的小丫鬟们大气不敢出,秋月提心吊胆地推开半掩的木门,对屋里喊。   “小姐,您在休息吗?念珊小姐来找您,现在在院子里等您,我先推门了。”   屋内,听完全程的应拂云低眉敛目,拨落腕间蛇尾,指了指缓缓打开的房门,示意有白换回蛇形。   她嫡出的妹妹应念珊,自幼被应家人捧在掌心上,千娇万宠着长大,从来自诩出类拔萃、高人一等。   小时候不懂遮掩,行事贪婪霸道,总以欺负府中下人为乐,长大后却学会了姚氏面慈心苦的一套作风,赢得不少好名声,现在又想要借着她的尸骨,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真是应家一脉相承的吸血鬼。   应拂云抖抖长袖,咽下喉中冷笑,拿起桌上的言辞板,朝门外走去。   见应拂云心情不佳,有白没有再重复自己的神隐术无人能看穿的事情。   他乖乖变成原型,往身上套了个轻身术,熟练地攀上应拂云的手臂。   蛇尾盘在腕骨,蛇身缠绕臂膀,蛇首搭在肩颈上,湛蓝透澈的蛇瞳机警地圆睁,随着应拂云的动作而移动。   应念珊一进屋,就看到这骇人诡异的一幕,膝下一软,险些瘫倒在贴身丫鬟身上。   “姐姐竟然真养了只蛇,乍一看还挺吓人的。不过话说回来,喜欢这些的大有人在,想必姐姐日后不会缺人交流养蛇心得。”   应念珊心中害怕,不敢抓着应拂云的手叙旧,随意扯了两句,便进入正题。   “母亲病了两日,却还惦记着姐姐的新衣,我正巧得空,便替母亲给姐姐送过来。”   应拂云的目光落在屋子里不苟言笑的仆妇手上,无一例外,全是素色裙裳,并着珍珠、白玉装饰的钗环。   款式颜色,与从前送来的衣裳并没有太大分别,都是传言中狗宦官所偏爱的。   自从姚氏定下攀高枝的主意后,她已经穿戴这种服饰一年有余。   “衣服是母亲花了好些心思,专门为姐姐定做的,但珊儿想,只有华服,没有美饰怎么行?”   应念珊扶着贴身丫鬟的胳膊,笑意盈盈,“姐姐喜静,和珊儿交流不多,不知姐姐喜好,珊儿便自作主张,添了些适配的珠钗首饰,一并给送过来,还望姐姐喜欢才是。”   应拂云回以微笑,写道,‘多谢珊儿妹妹关心,我都喜欢的。’   “姐姐喜欢便好,麻烦惠阳院诸位,将衣物首饰收拾起来,务要使得姐姐烦心。”   应念珊一番唱念做打,指挥着下人行动。   下人来来回回,将不太宽敞的房间完全挤占。   应拂云八方不动,看着应念珊表演,这些恶心人的手段不过是老生常谈,她早就习惯了。   下人收拾完以后,俱退出房门,留下应拂云、有白、应念珊和应念珊的贴身丫鬟流珠,三人一蛇妖在房间里。   流珠搬来软凳,用手帕擦净,扶着自家小姐坐下。   应念珊嫌恶地皱眉,弹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问道,“听母亲说,姐姐想讨个识字的丫鬟养蛇用?”   应拂云点头,指尖轻抚肩颈上躁动不安的蛇首,单手在言辞板上写道,‘确有此事,我不能言语,不便与有白建立感情,便想着寻一个识字的丫鬟,能将我写的字读给有白听。’   “原来如此,”应念珊眉眼弯弯,那一双和应拂云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流淌着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我还以为姐姐还在念着陆哥哥,想要找个纸笔传情的丫鬟呢。既然是为了养蛇,也不好说什么,府中识字的丫鬟稀少,用来养蛇可真是大材小用,但若是没有,这条小蛇怕是至死也听不到它的姓名。真是可怜。”   应念珊微微蹙眉,颇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哀怜。   许久,她拍手笑道,“若不然,我把流珠拨给姐姐,再养六七日的蛇?”   有白听着应念珊的话,心情复杂,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没懂应念珊为什么说自己可怜。   他是天生神兽,虽无亲无友,但地位超然,有什么好可怜的?   有白不明所以,吐了吐信子,表达自己的困惑。   应拂云以为有白是在威胁应念珊,抬手摸了摸他的尾巴,以示安慰。   有白霎时瞳孔涣散,气血上涌,满脑子都是:她她她,又双叒叕占蛇便宜!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恋爱脑滚蛋啊! 第12章 求告   应拂云哪知道蛇妖心中所想,见身上蛇躯安静下来,她便抬手在言辞板上写字回复。   应念珊不过是怕她还想出逃,用找丫鬟一事试探她。她先前讨丫鬟,是为了耍蛇妖的好感,但蛇妖连秋月讲的故事都不感兴趣,让识文断字的小丫鬟读话本应该也没什么用。   硬是讨要,还会惹人怀疑,后面想再提别的要求也会困难很多。   识字的丫鬟不要也无妨,材料准备,她一人足矣。但她还没有去道观求结契用的符箓,她还必须要出门一趟。   不能和应念珊起冲突。   应拂云斟酌措辞,在言辞板上一字一句写道:‘多谢妹妹好意,流珠是妹妹的贴身侍女,我怎么好意思借用?向母亲讨丫鬟已是三日前的旧事,最近我观有白似乎不喜欢听人说话,连小丫鬟们间的闲聊,他也不愿听。想必小蛇如我一般喜静,识文断字的丫鬟大抵是用不上了。’   应拂云写完,递给应念珊看,果然见应念珊志得意满的笑容。   生活所迫,她一向擅长察言观色。   应念珊将言辞板递回,瞅见应拂云写字手上的翡翠镯子,青绿色的玉镯套在纤细白皙腕骨间,更显她楚楚可怜。   应念珊不着痕迹地感慨,“母亲还真是疼爱姐姐,这可是上好的冰种翡翠,做成这样大小的镯子,可要花上不少银钱,都够我半年花销了。”   应拂云目光落在青绿色的镯子上,刻意忽略时还能忍受,如今被应念珊特意提醒,她喉咙泛酸,忍住恶心反胃感,微笑着将镯子褪下来。   “姐姐这是做什么?还是戴着吧,”应念珊止住应拂云褪镯子的手,轻笑道,“这镯子还是戴在姐姐手上好看,攘袖见素手,皓腕约玉钏,真是再楚楚动人不过。说起来,我今天来,除了替母亲送新衣,还有一件事要说呢。”   应拂云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   流珠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块斑驳青玉玉佩,连带一份同心结和香囊,躬身交予应拂云。   应拂云伸手去抓,手却莫名颤抖,一个不稳,便眼看着象征昔日温情的玉佩砸到她腿上,又滚落在地。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惶惶然想尖叫着逃跑,最终却只是平静地弯腰捡起,听嫡妹假模假样的安慰。   “这是陆哥哥让我转交给姐姐的,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想必姐姐心里都明白。”   “陆哥哥接人待物确实过于温柔了些,对谁都是如出一辙的温和体贴,姐姐还是莫要太难过,以免伤了身体。”   应念珊眼中笑意盈盈,扶着流珠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应拂云,品味她的痛苦,而后心满意足道。   “母亲和世兄的托付,珊儿俱已完成,若是无事,珊儿便不打扰姐姐了。”   应拂云摇了摇头,轻扯住她的衣袖,在言辞板上写道,‘多谢妹妹替陆玄闵走一趟,姐姐还有一事相求。’   应念珊低头看字,按下起身的姿态,又坐回软凳上,瞥见应拂云左臂上缠绕着的小黑蛇悄无声息地爬走了,而她这个哑|巴姐姐竟然没有反应,看来也没有多喜欢蛇,不过是想借着养蛇讨好掌印太监,好多活几日罢了。   应念珊,或者说等着借应拂云上位的应家人心态都很矛盾。   一方面他们巴不得立刻把应拂云送进太监院里,希望应拂云能得掌印太监青眼,好为应家带来更多的好处;另一方面,他们又看不上应拂云委身于不能人道的狗宦官,觉得应拂云丢人现眼,恨不得她出阁后,隔天就死在太监院里。   比如很少现身的应父和应拂云的嫡兄,一面想要靠买女儿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一面又担心将女儿(妹妹)送到狗宦官床上会遗臭万年,平日里甚至都不愿看见应拂云,权当应府没有这号人。   应念珊的心态和她父兄差不多,又因为陆行闵的缘故,对应拂云多了几番厌恶。   自以为看清应拂云的计划,她扯唇轻笑,拨动腕间的白玉珠链,低头看应拂云继续写字。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院里有些奇怪,嬷嬷磕掉了牙,大丫鬟高热不退,我最近更是噩梦连连,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快要到离府的日子了,我担心会出事端,想去道观求签问符,就是安个心也好。’   言辞恳切,看不出问题。   应念珊心中犹豫,抬眸,目光与流珠相接,流珠轻轻摇头,指了指手上的银镯子示意。   应念珊这才回想起来,之前应拂云借着掌印太监的名义,向姚氏要了好多值钱的衣服首饰,甚至还有现银,结果转手就拿着这些钱要逃跑,连身份路引都办下来了,可不容小觑。   说不定应拂云现在还想着逃跑呢。   轻轻抚摸发髻间的金镶玉步摇,应念珊婉拒道,“姐姐多疑心,这些事情间,哪有什么关联?”   应拂云垂眸,在言辞板上写字争取。   ‘但母亲前几日也无故落水,我心实在难安,若是不能去道观,可否派人随我前往司妖局一趟,我求些个符箓置于枕下,也好啊。’   流珠按住应念珊蠢蠢欲动的手,福身行礼,目光如刀,毫不避讳地直视应拂云。   “拂云小姐这是非要出门一趟了?难道是您仍旧不认命,心中不满,想再像上次那回找机会逃跑吗?离出府的日子不远了,我劝您还是收收心,安心待嫁,不好吗?”   应念珊闻言,忽而放声大笑,许久方止,笑盈盈地劝解道,“流珠这样说,姐姐可别生气呀。毕竟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陆哥哥会帮你逃走了。哦,对了,瞧珊儿这记性,即使是陆哥哥,帮到一半也后悔了呢。”   “萧公公可是姐姐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了。姐姐,你看看你,天生哑疾,身体又弱,口不能言,肩不能提的,还没多少本事。即使真的逃出去了,没人照顾你,你靠什么活下去呢?”   应念珊的目光扫过房间,这房中诸物,无一不是姚氏为应拂云添置的,应拂云可没出一分钱。   应念珊指着木架子上半成品的刺绣,眉眼盈盈,似乎是真的不理解应拂云的想法,温声问道。   “靠绣花吗?可是秀一辈子也换不来姐姐手上的一个翡翠镯子呢。说不定秀到最后,唯一好的眼睛也要秀坏了,还是莫要折腾了。去道观一事,珊儿做不了主,不过珊儿会同母亲说说,一切端看母亲的意思。”   说罢,不再等应拂云写字,应念珊欠身行礼,搭着流珠的手,施施然转身离开。   流珠则稍稍落后一步,替自家小姐收尾,冷声质问。   “拂云小姐啊,你怎么就不信呢?人各有命,你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   好一句人各有命!好一句有什么好不满的?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高处,就可以轻易地将她敲骨吸髓,将她的价值吞吃地一干二净,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责怪她为何心有不满,为何敢怨恨。   他们到底怎么敢的啊?!怎么能比妖物更能吃人啊?!   应拂云抬手扶额,看着应念珊离开的背影,人忽然泄了力气,腿一软倒躺在椅子上,从不离身的言辞板滚落在地。   板面上写着她想争取的话,她想辩驳的言论,可惜不能发声的她,用以沟通的文字一旦被拒绝查看,连传达情绪也做不到。   这便是命运吗?   她只是想活下去罢了,这难道是种错吗?   应拂云向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言辞板,细心地将上面的灰尘擦去,又一字一句地将她写出来的话抹去。   铜镜光滑,映照出她寂寥的身影,应拂云对镜惨笑,遽然发现,她的蛇不见了?   趴在她肩上的蛇妖有白,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惊恐吸氧.jpg   卑微求个收藏~ 第13章 陆玄闵   这厢应拂云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白失踪了,心急火燎地比划,以性命威胁惠阳院众人帮她寻找蛇宠。   那边有白不声不响出了应府,往身上套了个神隐术,化作人形,歪歪斜斜往陆府飘。   他之前寻找镜心的时候,已经去过一次陆府,路线大致还记在心里,不需要依靠溯洄镜指路。   溯洄镜却不甘寂寞地从有白额间冒出来,飘荡在半空中,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镜心!镜心!镜心!”   有白打个哈哈,把神镜往身边拉了拉,笑道,“神镜奶奶,您别激动,镜心最重要,我知道呢。”   溯洄镜转了个圈,阴阳怪气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早把寻找镜心忘一边儿去了。”   镜心相当于溯洄镜的神力核,维持神镜神力的产生、运转、循环,镜心同时也是溯洄镜阵法的阵基,用以窥探并显示众生命运。   没有了镜心,溯洄镜虽然还能凭借残存的神力运行基本功能,但就像漏了气的气球,它一直处在衰退的过程中,总会有神力用完,沦为普通灵器的一天。   有白尴尬地抓抓头发,尾巴打卷,“记着呢,不会忘。我想去看看陆玄闵,我刚才在那青玉佩上察觉到溯洄镜的神力了,说不定镜心在他那里呢。”   “你说谎!我都没有感觉到!”溯洄镜大声质疑,但仍旧飘在前面带路,“算了,那小姑娘我也很喜欢,去看就看吧,看看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也好,省得我惦记。”   “啊?”有白傻眼,紧跟着飘过去,“神镜奶奶您说什么呢?您惦记?那只是个十五岁的人类女孩儿啊!连您高龄的零头都不到!”   “要你管?本神镜就是喜欢!”   溯洄镜恼羞成怒,镜身一转,竟然带着有白原地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在陆府东面书房内。   此时,陆玄闵正端坐于书桌前,手持书卷,一面提笔批注感悟,一面听贴身小厮禀报消息。   有白急忙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个息音咒,将自己的声音拘于身侧方圆,以免被人察觉不对,上次因为声音而被凡人看穿的经历,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溯洄镜就没有他那般紧张,神镜乃是天生地长的神器,□□凡胎等闲不得见真容。   溯洄镜大摇大摆地飘到书架上,用镜面照射今天的观察对象,准备记录留念它镜身十万八千年来,第一次失败的心动。   “神镜奶奶?!”有白尾尖儿扫地,喃喃自语;“我就知道,她可招镜子喜欢了。”   镜心丢失后,溯洄镜日常昏昏沉沉。这还是寻找镜心以来,神镜第一次表现出对镜心以外事物的兴趣。   尾巴不自觉做出盘物圆形状,有白心脏悸动,做贼似得在心底偷偷补充,“也好招蛇喜欢啊。”   陆玄闵不知道书房中正站着两位不速之客,他翻动书页,正好看到“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一句,抬笔在书籍右侧空白页撰写心得。   他的小厮见此,上前加水磨墨,口中不停,继续禀告陆玄闵交代的事情。   “公子,拂云小姐送来的东西俱已由应家嫡女派人取走,念珊小姐的丫鬟说她家小姐会将这些东西送还给拂云小姐。您先前办下来的文牒和路引我已销毁殆尽,应是未有遗漏。应府已经联系了户部侍郎,由他牵线,不多日拂云小姐便会离府。”   “可惜拂云,身似浮云,”陆玄闵停下笔,轻叹一声,一张君子面,眉眼自带三分笑意,温柔至极。   小厮闻言,鞠躬道,“公子性情柔和,接人待物令人如沐春风,而拂云小姐作为世交家的妹妹,身有残缺,生活上确实多有不顺,您心地善良,多照顾些也是正常。不成想让她会错了意,竟然求着公子帮她伪造身份脱离家族,这可是大罪过。”   陆玄闵眉头微凝,是对小厮的话有所不满,但却没有制止他。   小厮对主子的心情早就了如指掌,于是他不慌不忙,继续往下说,“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生死各人了。帮人伪造身份文书,若是被人发现,举报上去,这可是拿公子的仕途生涯在赌啊。”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拂云小姐也是天真,怎么能想得出这种办法呢?这种事情难道是张张嘴就能做到的吗?”   “不仅如此,拂云小姐竟然还让您和她一同私奔,真是异想天开,这不是在害您吗?亏我当初还觉得拂云小姐性情温柔和婉,善解人意,惹人怜爱。原来是和您交往,是存着这种心思,真是个无知毒妇。”   陆玄闵放下笔,温声制止小厮。“这种话不要再说,命运所迫,怎么能只怪拂云一人?”   “对对对,公子所言极是,是奴没看透,过于苛责,”小厮连忙认错,另起一个话题,“公子不是说要为了京都发生的诡案,出门远游吗?奴已差人准备好了车马行李,等公子这边的事情忙完就可以出发了。”   陆玄闵神色淡淡,不急不忙地翻页,“不急在这一时,总归先看着拂云出阁,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这样走了,心里也过意不去。”   小厮拍马屁道,“公子真是心善,奴自愧不如。”   ……   有白听完全程,心情复杂。   虽然这个陆玄闵说话做事,看起来确实温柔体贴,和溯洄镜曾经告诉他的别无二致,但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这样说吧,陆玄闵对待应拂云,就仿佛是一个人走在路边,看到别人落水,在大声呼救,他于心不忍,拨开围观的人,上前递过树枝,落水的人感激涕零,抓着树枝想要爬上来,他却突然把树枝松开了,漠视落水者在水中浮沉挣扎,生机渐消,还要说一句真可怜呀。   说他没救人吧,他确实伸出援手了;说他救人了吧,他却中途放手了,还耽误了落水者求生的机会。   真是……   “神镜奶奶,我怎么觉得这个人特别虚伪呢?这是我的错觉吗?”   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有白敲了敲脑袋,用神识传音道。   “呵,还不算太愚蠢。”   溯洄镜打着转,在镜面中探照出陆玄闵的一生。   “他的恶毒和应家人的恶毒固然不尽相同,但也可以等量齐观。算什么君子?也就骗骗见识短浅的小姑娘罢了。”   溯洄镜中巨细无靡地显示出陆玄闵的前世今生:恶鬼托生君子皮,不知怎的得到了天道眷顾。   明明从生到死都在踩着别人的尸骨,此次游行,却正巧碰到了齐家嫡女,混成传奇话本里的男二角色,又帮助齐家嫡女给应拂云翻案,最终得到一个官途通达,权倾天下的结局。   这群人啊,都是腐烂尸体上开出的花,光华夺目,灿烂一生;而应拂云,则是天道选中的,最早的一俱腐烂的尸体。   有白感到难解的悲伤,情绪来的又急又涌,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疏解。   于是向无所不知的神镜问道,“神镜奶奶,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吗?还是只有这里是这样?”   溯洄镜冷言冷语,“一直如此,你在镜中看过多少人鬼妖魔的命轨,难道都忘了吗?”   “那命轨是谁决定的呢?又为什么要这样定呢?”有白又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竟然问得出这种问题?”溯洄镜不耐烦地冷哼,心里也如出一辙地烦躁。   有白沉默一会儿,忽然问,“神镜奶奶,您看过自己的命轨吗?”   溯洄镜懒洋洋地回答,“医者不自医,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命运呢?”   “哦,”有白再次沉默下来。   溯洄镜了无生趣地回归领域,便听到它蠢乎乎的守护神兽说。   “我想,让应拂云活下来。”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下下章,就是没头脑美人蛇开始想方设法让不高兴应拂云开心惹 第14章 有白的朋友?   让一个命轨上即将要死的人活下来,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有白可是溯洄镜的护镜神兽啊!可以说,自从他诞生于世的那一天起,他就是为了守护神镜,维护世间秩序而存在的。   现在他居然说出这种话?!   溯洄镜气得又从领域里跑出来,却见一向无忧无虑的小蛇妖无声哭泣,泪流满面。   神镜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每一任的守护者都必须离群索居?为何神术会将他们隐于生灵目光探寻之下?   就像是人类先行所说的君子远疱厨,并非是君子高雅,不适合从事烹饪活动。而是说君子有仁心且有能力,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闻其声则不忍食其肉,这种仁心有时候会适得其反,破坏原有的规则,带来更大的弊端。   因为君子听到了牛羊的哭泣,所以不让厨房杀牛羊,改为杀猪狗。那牛羊是可怜,难道猪狗就不可怜了吗?   而且天道监管之下,万物普遍相连。若是直接带走应拂云,避开命盘上的未来,难免要因此背负因果。   有白是天生神兽,不死不灭,背负一点因果倒是没有关系,慢慢还,总有还完的一天。可应拂云是人类,寿元有限,日后总是要转生的,孽债缠身,只会愈转生愈惨。   溯洄镜心中气恼,想要把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怒骂一顿,但神镜有灵,亦动了私心,一时竟说不出什么狠话,最终只是冷冷的点出事实,“你办不到。”   年轻兽类,天真又可笑,天道既定的事实,怎么可能由得你修改?   有白擦干眼泪,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那种难过悲怆的情绪来得太急太猛,容不得他深思。   “我办得到!如果连我也做不到,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做到了。”   “这命运不公平,天道分明在逼着应拂云死,以她一人献祭命运之子的光明大道。凭什么?我既然于万千生灵中看见了她的命运,这便是我的责任。”   “我想让她活下去,我要让她活下去。”   话音乍落,四周狂风猎猎,似乎是在警告蛇妖的不知轻重,胆大妄言。   有白不为所动,额间白痕闪烁,无数光影画面在他面前展开。   有白眸光烁烁,目光快速掠过一帧帧画面,试图从中翻寻他所需要的信息。   安逸的日子过了太久,溯洄镜其实已经忘了,它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有白做新的守护神兽,但是目前看来,有白比它想象中的还要心软,还要固执。   自知劝不动有白,溯洄镜也不再劝。   “随便你,你若要做就去做,我回去看人类小姑娘了。”   说罢,神镜旋转镜身,消失在原地。   * * *   应府,惠阳院。   有白和溯洄镜离开不过一二时辰,惠阳院却已经闹翻了天,疯魔了的应拂云以死相逼,把全院的丫鬟婆子都赶出去找蛇,惠阳院遍寻不见后,应拂云带着人在整个应府里找蛇。   这一番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一向神隐的应父应田忠。   应田忠本就瞧不上这个残疾的庶女,下朝回来,却听闻应拂云为了一条蛇发疯,闹得应家不得安生,登时怒火中烧,不顾姚氏恳求,在大庭广众下请家法,打了应拂云十鞭,以正家风。   应拂云也是个倔的,挨完了鞭子也不认错,一心就要找蛇。   应田忠自觉被庶女忤逆,面子上过不去,又差人将只剩半口气的应拂云关进祠堂,先跪两三天再说后事。   溯洄镜回来的时机不凑巧,应拂云刚挨完鞭子,后背血淋淋的,正跪在祠堂里。   祠堂厚重的木门,被押送应拂云的下人从外面用大铜锁锁上,整个祠堂,除了白霞霞的纸灯笼,再没有半点光。   应家的祠堂不过是一间正厅,又黑又窄,帷幕深沉,正中间放置着四张矮长桌,摆放着香案和瓜果馒头等祭品,桌后是放着黑底白字牌位的神龛,一字一句,供奉地全是应家的男人们。   应拂云冷眼,对着牌位密集的神龛,吐了一口血唾沫,眼看着唾沫星子沾上惨白的隶书,她忽而泣声而笑,扶着身子趴倒在冰凉刺骨的石砖上。   背后的伤口被姚氏派来的丫鬟紧急处理过,血已经不再流,但她仍然感到失血过多,乍冷还暖之感。   ‘我的蛇,我的蛇,我的蛇!’   脸贴着石砖,明明应该是寒冷刺骨的,应拂云却觉得脸颊滚烫,她眯蒙着双眼,神志不清地向神灵祈祷。   ‘神啊,请您再将他送到我面前,或者让我死在今夜。’   要么逃出生天,要么直接死亡,请不要让我再做他们的养料,活生生被敲骨榨髓。   “他好着呢,你倒是真的快要死了。”   冰冷戏谑的声音乍响。   应拂云竭力睁大双眼。   镜,镜子,好大的镜子在说话。一只镜妖,它是蛇妖的同类吗?   应拂云咬紧下唇,争取清醒的力气,问道,‘他去哪了?’   下唇渗出血丝,应拂云仍旧一转不转地盯着突然出现的镜子。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一条蛇,他有那么重要吗?”   明明有咬钉嚼铁的意志力,却还是被命运捉弄至此,那蠢东西说得没错,天道就是在逼着她死,半分活路也不曾留给她。   溯洄镜一边问,一边伸展镜身,硕大的镜子舒展,泛着柔和威严的光晕,漂浮在祠堂半空。   刹那间,祠堂里白霞霞的纸灯笼全部熄灭。   只剩神镜柔和的光晕,将奄奄一息的应拂云笼罩其中。   应拂云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好像有温热轻柔的一双手拂过,于是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泡进温风热雨中。   异样的温暖甜醉将她包裹。   她的身躯仿佛在逐渐融化消解,但她却不觉恐惧,只觉随着光华转淡,不仅背后的鞭伤愈合如初,连同体内的沉疴痼疾也随之消散。   意识回笼,她不再感到疼痛。   应拂云从地上起身,坐到蒲团垫子上,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喉咙,嘴唇张张合合,仍旧没有声音。   “嗓子是天道惩戒,治不好。”   溯洄镜收拢镜光,心情复杂地飘落在应拂云面前。   应拂云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势加唇语询问,‘谢谢您救了我。您是有白的朋友吗?’   “不,我是他的祖宗。”   作者有话说:   傲娇溯洄镜:在线打脸第一镜(不是 第15章 不肖子孙   “溯洄镜,神镜你知道嘛?”   溯洄镜骄傲地挺起镜身,等待应拂云的夸奖。   瞥见应拂云迷茫的眼神后,神镜才想起来,溯洄镜的名字对大多数神鬼妖魔而言,都是传说中的存在,更何况一个灵窍未开的凡人!   溯洄镜自觉蠢钝如蛇,不着痕迹地放平镜身,轻咳两声,以缓解尴尬。   它现在算是发现了,应拂云这人身上有毒,特别招镜子喜欢,简直不能自控,才不是它的问题。   ‘神镜奶奶?’   应拂云灵光一闪,想到她心底流动的声音,无一例外,总是以神镜奶奶开头。   难不成这位就是蛇妖平时对话的“神镜奶奶”,它此时出现,是说明蛇妖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要离开了吗?   可是,她的计划还没成功,蛇妖这时候离开,她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她还有什么可以争取的,可以利用的,可以帮助她逃离应家的人事物吗?   应拂云知道自己其实应该知足,蛇妖已经帮她报复过姚氏,镜妖今天又为她治疗伤口。作为莫不相识的不同物种,他们已经仁至义尽。   她若是还不满足,仍旧妄想收蛇妖为妖仆,供自己驱使,就是恩将仇报,恶毒至极。   但她别无他法,不是吗?   应拂云的心脏缓缓下沉,但她仍旧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问,‘您和有白,你们要离开了吗?’   溯洄镜摇晃镜身,表示否定。   “你不用担心,现在还不走。那蠢东西说想要你活下来,非要与天相争,已经去找办法了,我先来看看你。”   溯洄镜自恃实力强大,说话从来不讲究,并不在乎对方听不听得懂,也不怕暴露信息,一句话里的信息量多得让应拂云发懵。   想要我活下来,与天相争,哑疾是天道惩戒……   应拂云殚精竭思,将神镜说的每一句话都拆成单个词语来解读,再联系到一起去,得出一个令她胆战心惊的结论。   ‘神镜奶奶,您是说,神明,’应拂云攥紧染血的衣角,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有罪,所以上天欲让我以命相还吗?’   “哪有那么恐怖?前世有罪,也轮不到为众生献祭,怕是有别的原因在,”溯洄镜懒洋洋的躺平,镜面明明光洁如新,但是不会映照出周围的任何东西。   “算了,帮都帮了,也不能半路再把你丢下,就让你看看命轨也无妨,找找原因,反正比起那蠢东西要做的事来说,都是小事。”   溯洄镜打了个哈欠,镜身大亮,光波弥散开来,一切都陷入奇异的宁静中。   一刹那,应拂云仿佛看到天光大亮,听见鼓响琴鸣,云卷龙腾,慈祥神秘的眼睛缓缓睁开,于人世间投下冷淡一瞥,于是万物欢欣鼓舞,蓬勃生长。   无尽的海洋,无垠的云海,无穷的生灵,无数的悲欢离合都在同一个瞬间到达她眼底,涤荡她心灵。   往日萦绕心头,百般思索不得解惑的问题,如今俱有了答案。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应拂云原不该出生,她的生母柳娘是天上下凡历劫的大罗金仙,命中无子,渡完生老病死苦的劫难后即可回归神国,享天寿恒昌。   机缘巧合之下,应拂云的魂魄托胎成了柳娘的孩子,虽然天道惩戒,剥夺了应拂云的声音,但是柳娘的历劫之旅也因此受到了破坏,不得不提前归天。   所以应拂云后来的命轨,便承接了神仙柳娘未尽的劫难,受尽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之折磨。   若是应拂云是神仙历劫,或受天道眷顾,那受了这么多磨难,合该苦尽甘来,死后飞升。   但是应拂云不是,她只是传奇话本里的一个炮灰人物,所以她的结局是灰飞烟灭。   看到自己被恶妖打散灵魂,吸干精魄,活生生折磨至死,应拂云好像亲身体验了一遍死亡的痛苦,再睁眼,已是泪流满面。   两手握住雕龙绣凤的垫子,凸起的花纹让应拂云感到一种近乎惊悚的悸动。   她脸上泪痕未干,冷静询问。   ‘得到这个答案,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都不用,”溯洄镜上前一步,贴着应拂云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为其平复激荡的心情:一瞬间获得太多信息,对凡人的身体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   身体在撒娇,溯洄镜的语气却很狂妄,“没有条件,没有代价,我喜欢就行。”   话音刚落,满堂红色帷幔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屋外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威胁谁呢?”溯洄镜嗤笑,温暖明亮的光芒将应拂云笼罩,顿时屋外狂风更大,雷声更响。   两方似在较劲。   没过多久,有白感受到神镜神力波动,匆忙赶过来,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危险局面。   “神镜奶奶,您到底在做什么啊?”   空气波动,下一秒,人首蛇身的有白就站在祠堂空地,苦巴巴地开始吐槽。   “溯洄镜的神力波动,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感觉到了!吓得我整个心脏骤停,诶诶诶,应拂云,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不对,你怎么受伤了?”   注意到神镜光芒下的人类女性,有白立即心急火燎地询问情况。   “你没事吧?怎么忽然之间弄得全是血啊?我不就走了一小会儿吗?你怎么又被欺负了?是你妹妹动的手吗?现在能说话么?还能动吗?”   煌煌镜光下,有白长尾卷动,人身前倾,虚扶着应拂云上下打量,美丽到锋利的面孔如真似幻,应拂云一时看呆了,愣愣地点头。   “完了,人傻了,不会说话了!神镜奶奶,您不是说先来照看她的吗?就是这么照看的啊!”   有白急得摇动蛇尾,粗壮的蛇尾无意中扫过他身后的牌位案桌,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其纷纷打落劈碎,转眼间毁了大半个祠堂。   木块碎裂,霹雳吧啦作响,吓得有白用蛇尾又重重拍了两下。   好了,剩下的一半也毁完了。   偌大的应氏祠堂尘土飞扬,最终只剩帷幔飘扬,灯笼摇动。   “咳咳咳,好呛!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神镜奶奶,你怎么把应拂云带到这里来了?”   有白打了两个喷嚏,大手一挥,在应拂云身上套了个绝尘罩,苦着脸吐槽溯洄镜。   “不肖子孙,还敢怪我?要不是你突然跑出去,她能因为找你受家法?”   溯洄镜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伤是因为你受的,却是我治好的。还有,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祖宗我闲着没事带她来祠堂做什么?”   白霞霞的纸灯笼又亮起来,惨白惨白的光照亮应氏祠堂。   应拂云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捂着脸弯着腰,笑得直不起身。   真好啊!   原来应家近百年历史,在蛇妖手中也不过就是两尾巴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有白: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不是 第16章 我要付出什么?   应拂云开怀大笑,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她以手拭泪,泪水却越流越凶,怎么也止不住。   溯洄镜对此见怪不怪,它耗用神力过多,打了个哈欠,收拢镜身,变成一把平平无奇的铜镜,飞到应拂云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来睡觉休养。   没有经验的有白则吓得魂不附体,尾巴拍地,绕着应拂云打转,嘴里喃喃自语。   “不是吧!应拂云怎么回事呀?不会真傻啦吧!怎么突然开始又笑又哭的?明明一开始还算正常啊!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有白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蛇身,蛇躯粗壮如柱,鳞片大如盏碟,乌黑发亮,惨白光照下,泛着紫黑的光晕。   好像……确实有点吓人。   意识到这一点,有白昳丽至极的美人面皱成苦瓜脸,挥手熄灭白纸灯笼里的蜡烛,旋身化成人形。   “应拂云?”有白小心翼翼地捏住应拂云的袖角,压低了声音叫她的名字。   在他的印象里,应拂云是一个十分娇弱的人类,虽然有时候胆子很大,但总体上还是像一枝摇摇欲坠的花朵,微风吹过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将她吹得七零八落。   有白指尖蜷缩,鼻尖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他想了又想,安慰道,“应拂云,你别怕,我来了。”   应拂云从混乱癫狂的思绪中抽身,转头对上一双湛蓝如洗的竖瞳。   在遇到有白之前,应拂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而纯粹的眼睛,眼尾上挑,染着些绯色,蓝色的瞳仁干净得像是隆冬大雪覆盖的土地,又像是山野密林中的一汪冷泉。   此时,这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汩汩流淌着的,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担心。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妖精啊?她这种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生灵呢?   应拂云忽而疑心,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诡诞迷离的梦境,或是她死前过于不甘而营造出的幻境,但不得不说,她很喜欢,这一刻她不再思索那些痛苦的、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不再想知道她是谁,她从何而来,她因何要受此折磨,她的人生有何意义……   她终于能从煎熬中脱身,体会到久违的平静。   应拂云伸手,纤细修长的指尖覆盖在有白的眼皮上,温度微凉,触感细腻,是真实存在的。   “应拂云,你别摸我的眼睛啊,我痒。”   有白眼尾的绯色更重,他觉得他的心脏可能被鹿妖同化了,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一头蠢鹿在他心里到处乱撞呢?   眼皮上人类肌肤的温热,顺着皮肤机理,渗透进蛇的神经,攀爬至他的大脑,额骨、颞骨的交汇之处缓缓爬出墨色蛇鳞,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有白眨眼,抬手欲要遮掩蛇鳞。   应拂云却目露好奇,指尖顺着眼皮慢吞吞移到蛇鳞起伏处,轻轻按了一下。   她展颜一笑,自言自语道,‘这梦境好像真的啊。’   有白身躯一颤,后退两步,捂着太阳穴,剜一眼应拂云,委委屈屈地哭诉,“我就知道神镜奶奶不靠谱,把应拂云治傻了!连真的假的都分不清了。”   应拂云冲有白傻笑,陡然倒躺在地。   应氏祠堂的牌位都已经化成木渣,她倒下来,看见无数尘土飞扬,鼻腔内却没有任何窒息之感,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   ‘真是一个好梦啊。’   炮灰就炮灰吧,娘亲,我好想你,要是真是为了你在受苦,好像也没关系。   应拂云朝黑暗中张望,木渣弥漫中,她仿佛能看见柳娘神秘又慈悲的模样,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她的娘亲,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置身事外的表情,只有看见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儿人性的温情。   有时候,情绪上来时,应拂云都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天性淡漠的娘亲将缺失的情绪全遗传在她身上了,所以她才这么敏感,这么自卑,这么情绪化。   或许娘亲真的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吧。   娘,云儿好累啊。他们都想让云儿死,云儿坚持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来接云儿走啊?   应拂云向黑暗处伸出手,期待着绮丽的梦境再满足她一次,让她能再见娘亲一面。   有白被应拂云猝然晕倒的动静吓了一跳,捂着脸不敢出声,直到瞥见应拂云朝他伸手,一脸期盼依恋地望向他,有白才敢琢磨应拂云的意思。   好像人类特别惊惧之下,会分不清真假,她这样是不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想从我这里确认一下?   有白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有道理,于是他略加思索,决定满足应拂云小小的愿望。   缓缓躺倒在地,有白把手轻轻放到应拂云手上,藏不住的尾巴也自己冒出来,卷住应拂云伶仃消瘦的手腕。   变温动物特有的凉意从手腕席卷全身,应拂云垂眸,目光落在粗壮骇人的蛇尾上,她缄默不语,闭上眼,千头万绪一并灰飞烟灭。   一人一蛇躺在阴冷的祠堂中,都不说话,四周陷入死寂的黑暗。   好像有点太单调了?   有白想,指尖微动,房顶掉落两片青瓦,露出暗夜星空。   夜色很深,黑幕高悬,然而明星稀少,不亮眼,几颗星子稀稀拉拉地嵌在夜幕上,毫无看点可言,反而更显祠堂阴冷寂寥。   “这里的星星没有无尽海的好看。”   有白转过身,蛇尾箍紧应拂云的腕骨,眼睛亮晶晶的,说,“你想看无尽海的星星吗?我在那里长大,看了好多年,很好看的,我拉来给你看看。”   应拂云没有回答,默默睁开眼睛。   像是在梦境或是浪漫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奇景。   无数星子汇成长河,划破暗淡长夜,穿过瓦缝,从天而落,游荡在这狭窄天地。   星河璀璨,光线和缓,照亮她身体的同时,也照亮她的心。   身体被轻柔的风托起,星河在身侧缓慢绕行,应拂云被眼前奇景所蛊惑,不由自主地将手探进星河,拨动星轨。   只是幻景,并没有温度。   “是投影啦,摸不到的,”有白解释说,也学着应拂云,把手伸进星河中,随意拨动星子的位置。   “不过很好看是吧?应拂云,你别怕啦,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红色帷幔飘摇,白纸灯笼高悬,满地木渣碎屑,而她身处璀璨星河中,有一只妖精对她说别怕,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为什么呢?   世间万物都有价值,要得到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天道让她出生,收她声音为债;应府供她吃喝,夺她自由、性命相做抵;陆玄闵照拂她,要她以爱和信任偿还。   而她几次三番地维护蛇妖,也不过是想借蛇妖之手脱身。   那么,蛇妖对她好,又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一只妖精觊觎呢?   应拂云想不通,她沉默许久,忽而问道,‘我要付出什么?’   有白大吃一惊,不明白应拂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从星河中舀出一捧碎星,递给应拂云。   应拂云张开手去接,碎星混着云雾,从她指缝坠落,一颗连着一颗,漂亮极了。   有白看着看着就笑了,碧蓝如晴空的眼眸弯弯,他及其自然地回应。   “什么也不需要,我帮你没有条件,是无偿的。你什么也不用做,努力活下去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我不信!   有白(超委屈):我明明是应你所愿而来的,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呜呜呜 第17章 意动(大修)   应拂云不相信有白的回答,但她也没有再问为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可以依仗的,再刨根问底下去,对她没好处。   而且,也没必要,不过是一介妖物罢了。   指尖拨弄着星辰运行的轨迹,应拂云感叹道,‘真好看呀,谢谢你。’   “你现在好了啊!真的好了吗?”   有白松开应拂云的手,改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在空中扶正,惊喜地绕着她打转,上上下下地查看她的状况。   “刚才吓死我了,你们人类真的好娇弱,一个不小心就会坏掉,还很容易就死了。”   ‘嗯,’应拂云笑着回答,目光落在脚下流转的星河上。   明明一无所有,却像踩在三层棉花被子上,又软又稳。   真是奇妙啊。   裙摆遮掩下,应拂云踮脚,用力踩两下,人还是稳当当浮在半空中。   ‘星星真好看,浮空也好有意思,谢谢你,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   应拂云一面用唇语说,一面用手比划,尽可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有白看懂了,也学着她跺脚,而后垂着蛇尾说,“一点也不好玩,肯定是你平时生活太无聊了,见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应拂云无语凝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溯洄镜使用神力,治好了应拂云身上的伤口,也治愈了她体内的陈年旧伤,但应拂云先前流血过多,损耗的精气神并没有因此完全回复。   此时气血上涌,应拂云顿觉头晕脑胀,她抬手,无力地撑住额头,单手比划,表达自己的重点在遗憾上。   应拂云是想利用有白的心软,让他做出承诺。   而笨蛋美人蛇有白根本想不到这一层,看见应拂云皱眉扶额,就认为应拂云不同意他的说法,于是絮絮叨叨地找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你都不知道,我那几天当蛇,原本想好好观察你,用神镜记录下来做纪念,结果每天就看你在那梳洗、静|坐、刺绣、读书……”   “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真的好无趣,比我在无尽海的日子还无趣,不对,是比一条蛇的生活还无趣,虽然我也没有真的当过没有灵智的蛇。”   应拂云心力交瘁,举着手正要解释,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应拂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蛇妖虽然美丽易心软,但着实愚蠢。   * * *   应拂云虽因心力不支,晕了过去,但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命运和有白,情绪亦是激荡复杂,即使昏迷时,也是噩梦缠身,并不安稳。   等她再次醒来时,太阳还未露出云霄,天色不过蒙蒙亮。   几乎是刚睁开眼睛,看到床顶上帐子的花样,应拂云就意识到自己不在应家:姚氏虚荣心重,应府没有这样粗糙的白布红花帐子。   发觉蛇妖不在身侧,应拂云心中不免紧张,她坐起来,先在床上检查自己的装备,确认情况。   从不离身的言辞板被应田忠收走了,身旁唯一熟悉的镜妖还在沉睡,怎么也敲不醒。   应拂云眉尖微蹙,轻手轻脚地撩开帐子,缩在床脚,打量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窗户大开,房门紧闭,室内只有一套简朴的方桌圆凳,一个挂着铜盆的洗手架,一架牡丹红花的木屏风,两盏没点燃的油灯。   陈设很简单,看着像客栈。   我晕倒后,蛇妖是带我离开应府了吗?   那他人去哪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路引和文牒,也没有盘缠行礼,蛇妖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吗?   不能说话,又看不到熟悉面孔,应拂云忍不住胡思乱想,渐渐开始焦躁不安。   应拂云缩在床上,如同一只绝望愤恨的兔子,她心里千回百转,最终只余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像苦丁茶,又像黄连水,杂质未除,汤水橙黄,混沌复杂。   咽下喉中苦水,应拂云正欲调整情绪,就听嘎吱一声,房门遽然被推开。   趁回头之际,应拂云顺势抓起怀中神镜,准备危机之际扔出神镜求生。   结果,神镜还未出手,有白那张美到锋利的妖精脸,便明晃晃地闯进她眼底。   长眉入鬓,鼻梁挺拔有驼峰,湛蓝色眼眸明亮纯粹,唇形姣好水润,唇色艳红若丹朱,是应拂云毕生少见的昳丽迷人,美到锋利伤人心。   偏生他美而不自知,还单纯好骗,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一股简单易懂的纯稚善良。   “应拂云,你醒啦,醒得好早呀,我才刚抓完药回来呢!应拂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白带上门,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红绳裹着的油纸包左右晃动,溢出苦味的药香。   他语调不停,低哑醇厚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白眉毛大夫们说你气血不足,忧思过度,心火太旺,急火攻心下导致了昏厥,给我写了好几副药方,我找了他们里面最厉害的调整,他另外给你加了莲子心和黄连,闻着就好苦啊……”   蛇妖还是熟悉的絮叨样子,应拂云听着听着,一颗忽上忽下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不着痕迹地将神镜揣回怀中,应拂云一直紧绷着的双肩肌肉放松,人靠在床柱上,一转不转地盯着缓缓靠近的蛇妖。   虽然很荒缪,很可笑,但她开始想要相信,眼前的妖物,真是神明闻愿,赐予她的一线生机。   但愿他别让她失望。   应拂云眼神幽幽,不言不语。   “应拂云,你怎么不说话光看我啊?我脸上有蛇鳞吗?”   有白一步步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床上。   他将药包递给应拂云,见她还在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自己,不解发问。   “不会让普通人瞧去了吧?要是吓到他们怎么办?我可是出来找镜心的,可不能坏了普通人的命格。”   紧张兮兮地用手背擦了擦脸,有白疑惑道,“没有蛇鳞啊,吓死我了。”   ‘你过来。’   指尖摩挲油皮纸包的棱角,应拂云低眉敛目,俯身探手,消瘦的手指抚上有白眼尾。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这个状态才对吗?我怎么可能那么快平静,不过是表象罢了。   对不起各位小天使,我知道连载修文的体验很不好,但是大纲是写了三万字后被编编敲了才改的,后面真的有点生硬,我好怕不修直接写,最后会变成四不像呜呜呜呜   为了给宝贝们补偿,从本章起,修文(重写)章节评论掉落红包,大家可以先拿着去追别的太太的文文(bushi—— 第18章 撩拨(大修)   微凉,光滑,细腻,白皙。   剑眉星目,像能工巧匠用冷玉削成的完美眉目,又像神明取材天地制成的浑然天成的自然眉眼。   应拂云大拇指微微用力,指尖沿着眼尾细嫩的肌肤擦过,带出一抹妖异的绯红色。   有白心跳如鼓,蛇尾自顾自地冒出头,在衣缘处纠缠成一团。   他身体里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四处乱窜,情绪落尽起起伏伏的湖水中。   无知的情与欲攀升蔓延,眉梢眼角便不受控制地长出细密的蛇鳞。   从应拂云平静如深潭的瞳孔中,有白窥见自己面上嚣张肆意的蛇鳞,墨黑的蛇鳞微张,每一片都在无声地叫嚣嘶吼,渴望着眼前娇弱雌性的触摸。   太奇怪了!   应拂云的手指上是有什么秘法吗?   有白心中疑惑,他不自在地朝后仰,避开应拂云的触碰。   ‘出现了,蛇鳞。’   指尖悬停在半空中,应拂云偏着头,解释自己的做法。   她面色苍白,笑意却温柔娴静,莫名令他不敢直视。   于是有白别过脸,低声嘟囔,半是辩解,半是撒娇。   “你这样摸蛇,会兽化很正常嘛,刚才进来明明就没有,做什么又摸我?真的很痒!”   应拂云笑笑不说话,隐藏在袖中的左手手指却暗自搓弄。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逗蛇妖,此时见到蛇妖无措的反应,她也只感到一股干瘪的趣味。   这趣味稍纵即逝,过后除了一点浅淡诡谲的燥热,便尽是乏味与荒芜。   眼睑微敛,应拂云忽略心中的异样,一面低头拨弄药包上的红绳,一面强押着自己思索未来出路。   虽然应拂云已经有几分相信有白,但即使是身若蜉蝣的凡人,她也明白违抗天意并不简单。   而蛇妖有白和自称神镜的镜妖,明明还有东西要寻找,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救她呢?   她只是想利用他们逃脱,褪下这层温顺哀婉的皮囊,她同这世间任何一个营营苟且之辈,都没有任何区别,蛇妖凭什么拼命助她?   若是因为蛇妖所寻之物在她房中,以他们二妖的实力,根本不需她同意,完全可以绕过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难道是那镜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   应拂云凝神细思,却想不明白原因,反倒因为思虑过度,又开始头晕眼花。   其实应拂云大可以装作一无所觉,顺势询问有白有关镜心的情况,但她只是想,不敢说,也不敢问。   有时候,对外表现得糊涂一点,才能活得久一点,好一点。   有白很难体会应拂云幽微的、变幻莫测的的内心,他只是很直观地,通过兽类的直觉,感知到应拂云并不开心,还很疲惫。   他抚摸着眼尾躁动的蛇鳞,笑嘻嘻地勾走应拂云手中的药包,故意用一种很夸张地语调感慨。   “应拂云,你知道吗?”   手中物品不翼而飞,应拂云的注意力顺利被有白吸引。   应拂云疑惑不解地望向他,就听见有白笨拙地开玩笑道。   “昨天你突然晕倒,我就卷着你到处找人类医修,就是大夫的意思。那时候你衣服上都是血,都把大夫吓到了。我只好用清洁术给你清理了一下,又换了好几个大夫才确认好药方,人类有时候真的很麻烦!”   卷着……   是用尾巴卷着吗?   应拂云想象一下蛇妖用尾巴卷着她求医问药的场景,觉得吓到大夫的不是她身上的血,而是些别的怪力乱神的东西。   或许药材中的莲子心和黄连,也是大夫看这蛇妖行事毫无章法,才故意下狠药,苦一苦她这个病患来发泄。   应拂云想,注意力又因有白制造出来的动静而转移。   有白不知什么时候,竟凭空变出一口朴实无奇的砂锅来。   他掀起锅盖,解开最下面的一包中药,将原料药抖进砂锅里,盖上盖子。   “还有这药也是,为什么非要把药草用火熬成汤水呢?直接吃掉不就好了吗?干嘛总是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有白说着,掌心生出紫红色火焰。   “我们做妖精的,得了什么天材地宝都是直接生吞,生怕晚了一步,灵力就消散了。有时候,妖怪之间还会为了抢夺灵宝打起来,很残忍的,应拂云,你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害怕!”   待火焰稳定下来后,砂锅自动漂浮到火焰上方,紧接着小幅度旋转起来。   那火焰不似凡俗火焰,煎药速度极快。不过片刻,砂锅上便蒸汽升腾,白雾弥漫。   奇怪的是,应拂云能看得到蒸汽升腾,却闻不见中药的苦涩。   应拂云鼻尖翕动,甚至探出身子,凑近了些,仍旧闻不到苦味。   “你应该闻不到,我用了拘禁气息的法术。要不然熬完药,满屋子都是苦味,闻着就让人不开心。”   有白苦着脸解释,收起掌心火焰,单手指挥砂锅飘到方桌上空,再将黑糊糊的药汁倒入碗中。   “好苦好苦好苦!怎么盛出来以后,比在药罐子里熬的时候还苦啊?”   有白捏住鼻子,躺倒在应拂云身边,生无可恋地问应拂云,“应拂云,你要吃饭吗?我去给你买一点回来吧,你先把药喝了,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身体太虚弱了,神镜奶奶的治疗术只能治愈伤口,没办法直接令你满血复原,你要多休息,少忧思,好好吃药调养才能活蹦乱跳的。”   应拂云的视线在房内巡梭,立刻回想起刚醒来的糟糕情绪,细眉拧成川字。   她摇头,道,‘我不想睡觉,我想和你一起。’   应拂云说着,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药汤,仰头做出一饮而尽的姿势。   接着,她又在自己和有白之间比划,以唇语加手势,来表达自己不想一个人的强烈意愿。   “可是,你需要休息啊。”   有白浓眉亦拧成川字型,下意识出声反驳,但一对上应拂云欲语还休的秋水眸,他心中意动,恍然大悟。   “应拂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作者有话说:   别人:直球小可爱   美人蛇:没脑子的笨蛋,在病弱老婆的雷区疯狂蹦迪。   (说是修文,其实根本就是重写了啊呜呜呜呜 第19章 苦药(大修)   这傻蛇妖在想什么?   怎么能大咧咧地问一个女儿家喜欢与否呢?   应拂云默然无语。   忽略初闻有白言语时心脏乍起的悸动,应拂云神昏意乱,手臂无力。   她强撑着没有表露出异样,心里却觉得有些厌烦。   是的,厌烦。   蛇妖的美丽确实令她心折,蛇妖的天真可爱也的确让她偶有意动,有时甚至会萌生出不正常的无知情|欲。   但这不代表她喜欢,并且能接受蛇妖的各种过界的言行举止。   说她敏感也罢,骂她矫情也好,当蛇妖做出超出常理的事情时,她确实会感到厌烦,惶恐,甚至害怕。   但应拂云不明白的是,自己究竟在厌烦什么,害怕什么。   而言语出格的有白却神色天真,眼神赤诚,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说得究竟是什么荒唐话。   作为一只涉世未深的蛇妖,有白的思路很直接,并无人类思维的曲曲折折。   在他看来,应拂云总是护着他,照顾他,不害怕他,愿意依赖他,还总是喜欢摸他,现在又直白地说想粘着他。   不是喜欢他,还能是什么呢?   难道还能是,她害怕一个人在客栈待着?   思及此,有白稍作犹豫,又不确定地补充道,“还是说,应拂云,你是害怕找不到我?”   听见有白的补充,应拂云煞白的脸色回暖。   心安之余,她竟然诡异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失落?   按捺住自己莫名的、复杂的情绪,应拂云对喜欢二字避而不谈,假笑着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害怕。   有白浓眉紧锁,闭口不言,视线落在应拂云背部。   几息之后,他想明白原因,冷脸跳下床,几个纵步走到方桌旁边,端着药碗递给应拂云。   “应拂云,先喝药,把身体调养好。”   有白手腕转动,将瓷勺勺柄一端朝向应拂云,笑意盈盈地安慰应拂云。   “别担心,一切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别说区区一个应家,就是天道又有何妨!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有白的神色转换并没有背着人,应拂云几乎是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原因,但蛇妖对她过分的关注和体贴是好事。   温柔娇弱,顺从听话,也是她目前最好的保护色,她必须要保持住蛇妖对她的同情怜爱,利用蛇妖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需要他。   但是她又不能太弱势,以免被蛇妖当成累赘而被抛弃,或是被当成易碎品处处受其掣肘。   她需要表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弱与依赖。   于是应拂云温柔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抚摸脸颊,从发髻中抽出一根淡粉丝带,送予有白,以聊表谢意。   ‘谢谢你!’   “你是说这药的事情吗?”   有白接过丝带,也不嫌弃这是凡间俗物。他把丝带在腕间虚虚缠绕一圈,在法术的协助下,用余下的绳头系成单瓣海棠花状。   心满意足地晃动手腕,有白满不在乎地笑道,“都是小事啦,我可是神兽,照顾弱小是应该的。你先喝药,喝完我们去楼下大堂吃早饭。”   目光落到摇晃的花结上,醉颜残妆海棠花随妖而动,应拂云欲言又止。   ‘你……’   你不是不喜欢海棠花吗?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应拂云闭上眼,就着有白的手,以破釜沉舟的气势,将黑糊糊的药汁一口饮尽。   苦!苦!苦苦苦!   几乎是药汁入喉的那一刻,苦涩难言的味道就直冲脑门。   应拂云应拂云苦的头皮发麻,一张脸也因为生理性的痛苦,而皱成一团软布。   松开有白的手,应拂云迅速冲下床,趿拉着绣花鞋,跑过去拎起茶壶,往四个杯子里都倒上水,一杯接着一杯全喝下去。   还好是温水,活过来了!   应拂云感激涕零。   有白跟过来,也倒了一杯水喝,感慨道,“真的好苦啊,我想吃灵果。对了,应拂云,我刚才还怕你不想喝,没想到根本不用我哄诶!”   四杯水下肚,应拂云口中苦意稍缓。   应拂云坐到圆凳子上,听见有白这样说,她眉尖微蹙,刚才纷繁复杂的思绪一并烟消云散。   这傻蛇妖,有时心细如发,连熬药的苦味都会帮她屏蔽;有时却像缺根筋一样,蠢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性子。   应拂云懒得搭理他,好脾气地微笑着,不言不语。   有白挑选的客栈虽然简陋,但位置好。   木窗用叉杆支撑,隐约可见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耳中偶尔有小摊贩叫卖的声音传来。   应拂云听着热闹的声音,心中微动,她摸了摸左耳耳骨,心中微微的烦躁,随着口中苦意渐渐散去。   ‘我们去吃饭吗?’   应拂云单手在下颌前平伸,一手在上小幅度扇动,做出吃饭的姿态。   有白道:“好啊,不过应拂云,你出门得稍作装饰,不能以现在的模样出门,被知情的人发现会对他们的识府产生冲击。”   应拂云听得一头雾水,她望向有白,等待他的解答。   一双柳叶眼,含着盈盈秋水,依恋又不解地望向他。   有白觉得自己又泡进了温泉水里,一颗心软乎乎的,他突然想到,或许,不是应拂云喜欢他诶……   不敢深思,有白心慌意乱地别开眼,揪住手腕上的花结,手足无措地解释。   “我昨天把不是你从应家给偷出来了吗?为了不干涉别人的命格,我就用牌位变了一个你放在那里,进入法阵里,他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不用担心露馅。”   “但是一旦走出了法阵,障眼法就会失效,残余的扭曲的记忆则会取代实际情况,如果他们再看见你,识海无法解释这种情况,就可能会损伤魂体。”   偷,命格,牌位,障眼法,识海,魂体……   陌生名词太多,完全超出应拂云的知识范围,她尝试去理解有白的意思,几息过去,却还是一头雾水。   怕问得太多,让蛇妖心烦,应拂云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不必事事通晓,在不妨碍她利用蛇妖逃脱的前提下,糊涂一点,照着蛇妖的意思做就好。   应拂云想,站起身,取下头上珠钗,又将发髻打乱,以袖遮面,而后左右旋转两圈,以目光询问有白,她这样是否可行。   有白所言的装饰,与人类通用的变装意思不同,他是指应拂云要变换周身气息,彻底地改头换面,亦或是直接隐藏在神镜的领域中,以躲避天道窥视。   所以有白并不明白应拂云的举动。   见状,他星眸圆睁,理直气壮地反问道,“应拂云,你在干什么呀?是要唱戏吗?”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我真的会谢!   有白:不客气,云云酱开心就好。   笨蛋小狗和他的忧烦小老太,真的好多小情侣日常,我排雷好认真的~ 第20章 试探(大修)   心中略有期待的应拂云:……我在期待什么?   自暴自弃地甩动袖摆,应拂云施施然坐下,点了个头,心道:算了,随他去吧,这可是救苦救难的男菩萨,傻且傻着,对我有用就行,不必拘泥于细节。   有白却当真以为应拂云想和他玩耍,尾巴一卷,搂住应拂云的腰。   腰肢骤然一紧,应拂云面露惊愕,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粗壮的蛇尾完全卷住,抛到半空中,鼻尖离房梁不过半指距离。   救救救救命!   不管是谁,快来把这个老六带走啊!   惊恐地掐住蛇尾鳞片,应拂云于心中疯狂尖叫。   有白虽不知应拂云所想,但顾及她的身体状态,他只轻飘飘甩了两下,便轻手轻脚地将应拂云放回原地。   “好玩吗?”有白问,语气是小孩子期待夸奖样的天真。   他甚至补充道,“应拂云,你身体还没恢复,就算好玩也不能多玩。”   这蛇妖虽美丽,却也实在愚蠢。   双脚落地之后,应拂云捂嘴弯腰,忍住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无暇思考其他,满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哎呀!你反应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我还是头一次碰见你这样的人。”   有白嘟囔着,眸中尽是不解,语气自然,说得他好像遇到过多少人类似的。   应拂云泪眼汪汪地瞪了有白一眼,委实懒得再理他。   应拂云一手捂嘴,一手握拳,弯着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会这样啊?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有白抓了抓头发,从记忆里扒拉出镇定安神的法术,手忙脚乱地应拂云套上,笨嘴拙舌地想办法安慰她。   应拂云的头晕的反应却没有因此好转,她抬手,做出停止的手势。   有白不信邪,又往应拂云身上套了几个宁心静神,平复血气的神术,竟然也没用。   应拂云懒得看他折腾,趴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等等,应拂云,我给你加热一下,喝热的会舒服一点。”   有白连忙伸手,取走了茶杯,掌心明火加热至杯盏微微发烫。   “给。”   将茶杯递到应拂云手上,有白自言自语道,“明明没问题呀,怎么会没用呢?”   有白在原地驻足,蓝眼睛眨呀眨,他一脸茫然地拿起大陶瓷茶壶,一杯接一杯地倒水,再一杯接一杯地加热,在桌子上摆满了一整排。   他不明白,为什么安神术,镇定术对应拂云都没什么用。   就像初次见面,他明明在身上套了神隐术,还布下了结界,但对应拂云也没有用!   第一次见面,应拂云就不受神隐术影响,可以看见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   身为神镜的守护神兽,他向来都是使用神力施法,别说灵窍未开的凡人,就是寻常妖魔应该也不能破解才对啊。   有白百思不得其解,他猜想应拂云也不知道原因,想了又想,决定先把这件事记下来,等溯洄镜醒了,和其他的问题攒起来,一起再问神镜。   压下心底的疑惑,有白将排成一排的茶水推到应拂云面前,说道。   “应拂云,我给你热了好多杯,你慢慢喝!”   应拂云精疲力尽,看着一排七个茶杯,完全猜不到有白的思路和心思。   七杯热水,全部喝下去吗?   应拂云并不想喝,还疑心蛇妖是在故意逗她玩,但看见有白干净天真的眼睛,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蛇妖要是有这么多心眼儿,她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   于是应拂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试探有白的态度。   “你不想喝吗?那我喝掉啦。”   有白拿起杯子,大大方方地喝完。   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没有异常,这才是最奇怪的吧?   应拂云的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分毫。   她以为这样是好的,是正确的。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未曾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会聚集累积、腐败变质,并且在未来以一种更加丑陋且猛烈地形式爆发。   * * *   京都这边,有白和应拂云两人各有忧思,一团乱麻。   钱塘江江尾,靠近传送阵的一村镇,亦有人心烦意乱,困顿不堪。   一个蓝衣劲装,腰挂长剑,脚蹬黑靴的少女屈腿,坐躺在树杈上,睡眼朦胧,面前悬浮摊开的一张纤毫毕现的全景地图。   她正是秋月口中的真千金,溯洄镜中显示的天道宠儿,仿若话本主角的齐国公嫡女,姜泠。   姜泠神色萎靡懒散,目光落在庞大的、漂浮旋转的全息地图上,心思浮动。   这地图诡异,上面不仅标注了人间地界,还囊括了妖界景况,甚至还能锁定人物踪迹,比之传说中的溯洄镜更甚,绝非世间之物。   【宿主,我计算过了,从钱塘到京都,使用传送法阵,耗时二十五分钟左右。】   冰冷如铁器的声音在脑海乍响,姜泠知道,那个自称“认命吧”系统的无形妖物,又要开始唠唠叨叨了。   【世界地图在古代低等世界虽然有延迟,但你如果是现在就御剑赶到钱塘传送点,一定能拦住蛇妖和炮灰。】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检测过了,溯洄镜现在还没有苏醒,女炮灰身边只有蛇妖一个妖怪。宿主赶到京都,只需将蛇妖杀了,把那不听话的女炮灰扭送回府,剧情便可拐回正轨!】   “嗯?这样吗?可是小认,钱塘的传送阵得等,凑够人数才开,再等等吧。”   姜泠懒洋洋出声,鼻音甚重地发问,好像自己才刚刚睡醒。   事实上,如果可以,姜泠现在是真的想原地躺倒,好好睡一觉。   约莫一旬之前,她在钱塘江江头分支,同江中兴风作浪的蛟妖鏖战许久,终于将蛟妖斩于刀下。   封印完蛟妖残魂,姜泠筋疲力竭,心神耗尽,昏迷了数日。   一觉醒来,她还没有向同门询问情况,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自称“认命吧”系统的无形妖怪。   这妖怪诡异至极,凭空寄生在她脑海中,还说它来自高维空间,负责维护小说世界的平衡稳定,而她姜泠所处的世界,就是高维空间的作者写的言情小说,一本名为《真千金靠玄学杀疯了》的爽文。   “认命吧”系统还扬言,她就是该小说的女主角,也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并强行在她识海中塞入一段逻辑不通的无聊记忆。   而后,系统以极端强硬地姿态告知她,这个世界有炮灰试图反抗命运,因此小说剧情出现了一点偏差,要求她将剧情掰回正轨。   所谓将剧情掰回正轨,就是需要姜泠解决心软的蛇妖和神镜,送女炮灰应拂云去死,她再及时赶回去和男二陆玄闵碰面,受他邀请来到京都,在捉妖的过程中,被亲生父母寻回,成为高高在上的齐国公嫡女。   之后,她就会忘记初心,神志不清和众多配角斗来斗去,争夺众人的宠爱。最后,斗死诸多大小配角后,她成功靠着应拂云之死,奏请大罗金仙下凡,扳倒幕后大反派,嫁给五皇子,事业爱情双丰收。   “认命吧”系统催得紧急,几乎是刚和她说清楚情况,不待她休整,便催她赶往京都,截杀蛇妖,修正剧情。   但这系统百无一用,只会嘴上逞强,既不提供灵石法器,也不给她传送卷轴,只有一张精妙绝伦的地图,标注出蛇妖和女炮灰的位置,让她自行前往。   姜泠不清楚系统底细,暂时拿它没办法,只好昼夜不歇,御剑飞行赶到传送点。   她早就困得不行了,并不想搭理趾高气昂的系统。   而“认命吧”系统,则对姜泠懒散的态度十分不满。   【你这种不思进取的人,也配当主角?人不够你不会想办法凑够吗?这时机千载难逢,你要是抓不住,别想着我会从大反派手里救你!】   姜泠懒洋洋翻了个身,长长的马尾垂下枝头,睡眼朦胧道,“没钱,没灵石,什么时候能到什么时候到,认命吧。”   作者有话说:   “认命吧”系统:你在嘲讽我?   姜泠:嗯嗯嗯,你说得对。   PS:原着女主不是反派,不写这种剧情,本文中心就是男菩萨救赎女炮灰,任何人都有资格,也值得爱! 第21章 偏爱(大修)   姜泠并不喜欢“认命吧”系统,也对它的观点无法苟同。   虽然“认命吧”系统展现出许多她从未听闻之物,但姜泠仍旧不愿相信系统所说的内容。   当得到所谓“修正剧情”的任务后,姜泠更是将目无人命,手段狠戾的系统看作来历不明的妖物。   想她姜泠,幼时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幸得师父慧眼识珠,带她入道门,修术法,一生以降妖除魔,救济苍生为己任,平生最爱江湖烟火,凡尘乐事。   这样的她怎么为了嫁给皇子,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将一个无辜的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推入苦海,眼睁睁看应拂云魂飞魄散,再无来生呢?   就因为应拂云生来就是炮灰,所以就应该无怨无悔地做她姜泠的垫脚石,甚至整本小说,整个世界的养料?   什么鬼扯的剧情。   姜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靠近传送阵的地方灵气浓郁,草木繁盛,让她更感疲劳,只想就地睡个昏天黑地。   不过“认命吧”系统显然不想满足姜泠的心愿,它被姜泠摆烂的说法气得发抖,在姜泠识海中上蹿下跳,冷嘲热讽。   【你这个身份,你这个阶段,你怎么睡得着的?】   【你可是世界核心,天道宠儿,集天地气运于一身,只要你愿意,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集天地气运于一身,就是踩着无数炮灰的尸体登顶吗?   那这世间的普通人要如何?   姜泠在心中冷笑,面上神色淡淡。她一面强撑着听“认命吧”系统冷嘲热讽,一面梳理手头上的信息,琢磨自己降妖除魔的门路。   这妖物愚蠢傲慢,却仿若全知全能的神,好在它虽然寄生于识海,却不能读取人心中所想。她有机会从它口中获取剧本以外的、更多的信息,再寻找时机会反杀它。   至于蛇妖和溯洄镜,不知道他们的脾气秉性,也不知道他们手中的信息有多少。   不过我们目标上是一致的,应该有合作的可能。或许还能借助神力,将系统和京都恶妖一并除去。   * * *   有白并不知道钱塘发生的一切。   因为神术在应拂云身上偶有失灵,他不确定以法术为应拂云改头换面是否有用,但他又不能真的将应拂云拘在神镜的领域中:不让应拂云自由行走,和让她坐牢有什么两样?   思来想去,有白决定借助别的妖物的气息做掩护。   让人以妖物的姿态行走人间,这真不是个好办法,但此事宜早不宜迟,有白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法,便先征求应拂云的意见。   应拂云听完有白的解释,第一反应是怀疑蛇妖居心不良,甚至还回想起秋月讲的京都恶妖一事。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蛇妖真的别有所图又怎么样?   反正她身上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再被榨取的,再坏也不过葬身蛇腹,丢掉一条命罢了。   好歹是自己选择的路,还能比为了吸血虫家人,惨死在太监院差吗?   应拂云心中不定,思虑良多。   她烦躁地抖抖袖子,唇角微弯,故作潇洒坚定地点头。   有白破天荒察觉到应拂云的不安。   无措地收起蛇尾,他化作宽肩窄腰的长腿少年,又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考量重复一遍,末了,还向应拂云保证。   “应拂云,你别害怕,你不会真的变成妖精的,只是遮掩一下气息,就这一两天,很快就能变回来的。”   有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见应拂云仓惶的模样,好像自己就变成了她,也跟着惶恐不安,患得患失起来。   “我带你去找海棠花妖,草木精灵都很好看,你一定会喜欢的。你那妹妹不是欺负你了吗?”   他抓耳挠腮地想办法安抚应拂云,笨拙地展现自己赤诚的、毫无保留的偏爱。   “还有你家的其他人,我昨天忙得都没时间打听缘由,也没帮你报复回去。等会儿弄完了,你可以装妖精吓他们,或者也让他们挨打出气!我会帮你收尾善后,绝对不会让你背负上扰乱命格的因果……”   有白絮絮叨叨,像个智商不高但心肠很好的老嬷嬷,与他昳丽惑人的脸格格不入。   应拂云又想到,有白的声音也是烈酒春|情般醇厚低哑,和他的性格也是南辕北辙。   还真是奇怪。   应拂云眼神幽幽,扯住有白的衣袖,反过来安抚他。   ‘我不怕,走吧。’   有白将信将疑,蛇瞳湛蓝如洗,可怜兮兮地细瞧她,一动也不动。   应拂云捻动指尖,不由得长叹一声,以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走到洗手架旁,应拂云以手做梳,将垂落胸前的长发梳拢开来。   她咬着发钗,双手在发间穿梭,将黑发分股系结,用发簪贯住,迅速盘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   应拂云低头从水桶里舀一瓢干净冷水,冲洗过双手后,以唇语无声道,‘走吧,回来再吃饭。’   怕应拂云头晕,有白不敢再用蛇尾卷着她移动。   维持着完美的人形形态,有白隔着衣服,用手扶住应拂云的肩。   应拂云好瘦弱啊,普通人类都很娇弱的,轻易不能折腾。   有白想,面皮莫名燥热,他耳尖微红,低头嘱咐,声音温柔如春水浮云。   “应拂云,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皇城外的山野,那里活动的精怪比较多。路上,你可能会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很快,怕的话就闭上眼,一会儿就结束了。”   隔着约莫两指距离,应拂云虚虚地靠在有白怀中,很不适应地打量有白。   他神情温柔认真,不做大表情的时候,锋利的眉眼与他一袭红衣尤为相符,像是直指人咽喉的凶器,危险但令人心折。   应拂云别开眼,感到指尖略微酥酥麻麻的痒意。   神思恍惚间,有云雾升腾,红衣长裾的少年挥手结阵,缩地成寸带着她消失在客栈。   比起粗壮的蛇尾,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作者有话说:   有白:轻易不能折腾。   应拂云:比起粗壮的蛇尾,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救命,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 第22章 依赖他(大修)   仿佛大风从身侧席卷而过。   一刹那,应拂云只觉噪音轰鸣,面皮生疼。   数息之后,狂风骤停,她和有白便凭空出现在光线昏暗的密林入口。   密林边缘灌木丛生,枝头挂着红艳艳的小圆果实,在高大怪异的树木遮掩下,显得异常诡异,像是传奇话本里才有的怪诞场景。   应拂云的目光扫过不见光影之处,只见许多奇形怪状的黑暗生物藏匿其中,偶尔对他们投来好奇的一瞥,就没有别的动作。   天色刚亮,浊气下沉,清气上升,鬼物经过一夜的活动,正是虚弱的时候,即使有心怀不轨的恶妖,想来也不会有大事。   应拂云攥住有白的袖角,小步快跑,跟着他往前进入幽深恐怖的密林中。   有白七拐八拐,一路穿花拂柳,同时不忘向应拂云解释原因。   “前面就出了人类管辖区域,又没到妖界,比较自由,也挺混乱的,你好像很招妖物喜欢,我是天生神兽,也招鬼祟,所以在这里我们就不动用神术疾行了。”   虽然应拂云不说,甚至有时听不懂有白口中的术语,但每次听有白巨细无糜地解释原因,她都会感到一种被妥善安置,细心照料的安心感。   那些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情绪激流,也会因此而稍稍平缓。   蛇妖一开始就是这样吗?做什么都要向她解释清楚。   应拂云问自己,却发觉自己其实也没与蛇妖相识多久,和人形的蛇妖所共处的时间更是短暂。   短到她不敢相信,自己实际上是对蛇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甚至还想要相信他,依赖他。   这很危险!   应拂云心脏骤缩,呼吸不由得猛停,再急剧加快。   她抖落衣袖,以求心安,接着沉默无言,和有白一同从一片带着酸涩清香的白雾中穿过。   白雾很浓,应拂云甚至看不清身侧有白的面庞,只听到有白嘟囔抱怨。   “这群雾灵红花妖,烦都烦死了,怎么走到哪都要搞出一大片迷雾?还总喜欢抱团住在植物妖精居所的外围,真够麻烦的。”   应拂云侧首,看向身形模糊的有白,攥着他袖角的手指往里抓,想要抓住有白的手腕,以防走丢。   然松手的刹那,应拂云眼前忽而有灿烂花枝抖落,伴随着一声声嘻嘻嘻地尖利笑声。   她再想抓住有白的时候,却只握住了一把白雾。   ‘有白!!!’   应拂云无声尖叫,肩膀突然被细细的枝条轻抽。   应拂云当即惊恐地侧首抬头,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白雾,站在满山的红透表里的灌木丛之外。   而她身旁,则站着一棵海棠花树?   说是一棵海棠花树,也不太准确。   毕竟哪有一棵树正中间长着人脸,树枝却又分叉成人的五指状,还能开满了花的?   应拂云心脏突突直跳,下意识后退半步,踩在灌木丛和白雾的分界线旁,她极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朝忽然出现的精怪微笑。   那精怪见状,头顶狂野杂乱的枝桠瞬间繁花开遍,花瓣粉红色并不均匀,恰巧映照海棠春睡,醉颜残妆的绝景。   那精怪学着应拂云微笑,微微凑过来,抖了抖头。   妍红弱黄的海棠花雨便洋洋洒洒地飘下来,落了应拂云满身,应拂云惊惶地睁大眼睛,不敢动作。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应拂云心中恐惧不安,下意识想往后退。   她脚尖刚踩到红透表里的灌木丛中,那精怪便急忙抽动花枝,一把将应拂云缠住,甩回自己身旁。   ‘救,救命,蛇妖,有白,救我!’   应拂云抓住海棠花精的枝条,无声尖叫,明明是十分紧急的时刻,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需要蛇妖的初衷。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情绪,现实情况是,她身娇体弱,无权无势,确实需要先利用蛇妖活下来。   能活着,才是一切事物的根本与前提。   生理性的泪水滑落眼眶,仿若拨云见雾,应拂云一瞬间心境澄明,咬牙祭出怀中镜妖。   神镜被骤然掷出,擦着海棠花精的主枝干飞过,落到一片红色海洋中。   镜灵被迫苏醒,镜身变大,在红色海洋中压出一个椭圆形状。   ‘神镜奶奶,救我!’   应拂云面色苍白,扣着海棠花精的枝条呼救。   “诶,你这丫头,怎么还能把老人家我扔出去呢?”   神镜懒洋洋地漂起来,声音是一如昨日的冰冷戏谑,却充满权威感,莫名令人信服。   “这小海棠花精是喜欢你呢,才把你从雾灵红的迷雾中带出来,又冒着被攻击的危险,把你从雾灵红花妖领地里捞出来。你倒好,还拿我砸她,要是她出事了,你可就是恩将仇报,白背上一条因果了。”   溯洄镜说着,不舒服地甩动镜身,试图将镜身黏上的雾灵果汁甩掉。   虽然溯洄镜用的是人类语言,但小海棠花精明显能听懂溯洄镜的话。   她手足无措地将应拂云放到身旁的地上,用刚才捆着应拂云的枝条捂住自己主枝干的伤口,懵懂又无辜地望向应拂云。   明明是被误解了,被伤害了,可那双桃花眼中,有懵懂,有委屈,有无辜,甚至有喜欢,唯独没有责怪与愤怒。   ‘对不起。’   应拂云心虚愧疚之余,鼓起勇气直视前方,一手攥住自己的袖子,一手大胆地伸手取下肩头形状完整的海棠花枝条。   重瓣的海棠,深粉淡白,重重叠叠,是人间罕见的珍品。   凑近一点,竟还有异香扑鼻。   蛇妖果然没有骗她,这世上确实有美丽又多香的海棠!   作者有话说:   有白:我不见了,就没人发现吗?   求收藏呜呜呜呜,厚颜无耻,打滚卖萌求收藏 第23章 质问(大修)   应拂云心中微动。   虽然不知道海棠花精能不能看懂唇语、理解手语,她还是举着花,礼貌地向小海棠花精比划道谢。   海棠花精见状,学着应拂云,试图将手掌状的树枝收拢,做出大拇指朝上的姿势。   “蠢死了,树枝那么大,会卡住的!”溯洄镜不忍直视。   听到溯洄镜的话,海棠花精的动作停滞。   艳如桃李的脸困惑地皱成一团,她冲应拂云微笑,笑得幅度都和应拂云刚才一模一样,只是懵懂的眼神,显得她既委屈又无辜。   好可爱啊,原来花树修炼成的妖精,是这般纯净可爱吗?   初见异形生物的恐惧烟消云散,应拂云放松下来,将称赞道谢的手势散开,重新做出一个海棠花精能做到的姿势。   应拂云五指合拢又张开,比出花朵盛开的样子。   海棠花精见状,也学着做。   她两只树枝手都合拢起来,变成两团粉红色的粉色云朵,灿烂地在空中飘摇。   ‘真好看!’应拂云微笑,无声赞叹。   海棠花精显然是看不懂唇语的,但不妨碍她感知到应拂云的善意。   她朱唇粉面轻笑,端得是魅惑人心。   海棠花精微微弯腰,将两团粉色云朵送到应拂云面前,稍稍抖动。   陌生灵物直白的喜欢,扑面而来,比满树海棠花更令人动容。   应拂云哪里遇见过这种毫不掩饰的善意?她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溯洄镜等得不耐烦,嗤笑一声,问,“小丫头,你发什么呆呢?不会又被吓住了吧?”   应拂云摇头,心中复杂幽微的情绪,她不准备和神镜说。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此时要她说,她也说不清楚。   “那小海棠花精没恶意,她就是希望你收下她的花。你要是不收,她估计要哭着不肯治伤了。你用我打伤了她,我得帮你把她治好。”   溯洄镜咋舌,嫌麻烦地缩小躺平,靠在应拂云肩上。   应拂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向委屈懵懂的海棠花精柔柔一笑,应拂云认真庄重地捧手,指尖往前,触碰过到如烟似霞的海棠花束。   海棠花精也学着应拂云,温柔一笑,枝条甩动,一大捧海棠花连着最细的几条枝干应声而断,落了应拂云满怀。   “你先抱着吧,也没地方放。”   溯洄镜漂浮到海棠花精上方,柔和的光晕包裹住海棠花精的伤口处,犹如春风化雨,万物复苏,海棠花精裸|露在外的白色树干处很快被新长出的树皮覆盖。   溯洄镜收回治疗术,悠悠忽忽地飘回应拂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平,想起来它的守护神兽,就顺口一问。   “对了,蠢蛇去哪了?他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妖怪堆里?之前不是还和我闹着一定要救你吗?”   “逆天改命都在所不惜,那蠢东西怎么会把你丢在这儿?”   应拂云脸色忽变,快步冲到白雾迷阵前,却被一直关注她的海棠花精拉住。   海棠花精又害怕又委屈:“香香,莂厾,里面洧佹险。”   应拂云听不懂妖族语言,试探两下抽不出身体,便一边比划,一边对溯洄镜疾言道。   ‘神镜奶奶,我是和有白一起过来的,他说神术在我身上有时候会没效果,要找妖精,借妖精身上的东西改造我,帮我遮掩气息。我们是一起来的,在白雾中,我不小心松开了有白的手,听见一阵尖利的笑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被海棠花精给带出来了。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有白现在怎么样?他还在白雾里面,他会不会有危险?我们不进去救他吗?’   虽然应拂云语速很快,但溯洄镜本质是从天地间读取信息,对它来说,读懂哑女的意思倒不困难,反而是应拂云的态度让它有点好奇。   “你急什么?他好的很,能出什么事?”   溯洄镜啧啧称奇,绕着应拂云飞了两圈,问道,“你又不喜欢那蠢蛇,做什么这么着急?这个样子,不得把他吃得死死的。”   仿佛被人扒光了,放在绞刑台上,所有的心思都任人观赏、点评。   应拂云脸上血色尽褪,她咬紧牙关,强撑着不露出异样。   ‘他救了我,’应拂云言简意赅。   “别生气嘛,我又没说什么。”   溯洄镜心如明镜,也不点破应拂云的心思,反倒嬉皮笑脸地蹭过来,贴在应拂云颈侧,用冰冷戏谑的音调解释。   “这白雾是雾灵红的伴生迷雾,有迷惑人心的功效,普通人进去可能会陷入幻境不可自拔,成为雾灵红的养料,但这种低级幻境影响不到小白。他这会儿还没出来,估计是在找里面你。”   应拂云小幅度地长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海棠花精纠结着放开应拂云,枝条扫过应拂云发梢,刹那间繁花开遍应拂云满身。   海棠花精不知所措地安慰应拂云,“香香,洧埖埖,芣偠芣閞杺。”   ‘我没事,’应拂云扶正发髻中的花枝,安抚单纯懵懂的花妖。   “开开开,再开下去,连人脸都维持不下去了,”溯洄镜小声吐槽,默默给海棠花精补充了一些灵力。   “对了,小丫头,你说小白的神术在你身上有时候会没效果,是个什么情况?”   应拂云摇头,表示都是蛇妖说的内容,她并不知情。   溯洄镜心里打鼓,绕着应拂云转了好几圈,又从应拂云身上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近乎于失控的吸引力。   就,就好像它天生就该喜欢应拂云,愿意为了她做一些出格的、有违常规的事情。   不论是擅自查探凡人陆玄闵的前世今生,还是动用本就不多的神力帮应拂云治伤,甚至是对应拂云开放溯洄镜的使用权限。   它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思想上都是自然而然的,行动上都是自动发生的。   这可真不对劲!   它乃通晓人鬼妖魔命运的天生宝器,怎么会对一个人类女性如此关注,如此特别?   除非,……   应拂云,就是它遍寻不得的镜心——镜心化灵,转世而成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有白:救命,我可是男主角,两章没出场合适吗?还有,我们妖族语言为什么是火星文???   树树:咳咳咳,因为我只会这个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2-07-06 18:31:36~2022-07-09 21:0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要下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要下雨 10瓶;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抱(大修)   虽然镜心修出灵魄,转世成人一事从未发生过,但镜心当初是莫名失踪的,它和有白寻找许久,也迟迟无法确定镜心的具体方位,说不定真的是因为镜心转世成人的缘故。   溯洄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迫不及待地想和自己的守护神兽确认这个好消息。   “不知道也没事儿,都不重要,你不是担心蠢蛇吗?”溯洄镜语气轻快,它跃跃欲试,道,“我这就帮你把他叫出来。”   应拂云目露诧异,她居然从神镜冰冷戏谑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柔和?   应拂云心中正疑惑,就见一条遮天蔽日的巨蛇急匆匆分开浓雾,朝她冲过来,霎时占据她的全部视线。   那蛇极大,蛇身粗且壮,三人合抱不住,是她平生未曾见过的可怖怪物。   蛇鳞黝黑发亮,如同切掉磨平的瓷碟,一片片镶嵌在粗壮的蛇身上,泛着冷冽的微光,衬得巨蛇蛇首的白痕更白。   诡异、怪诞,还参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美感。   “呜呜呜呜呜应拂云我找了你好久,神术寻不到你的踪迹,我还以为你死了,还好还好,你好好的。”   巨蛇蓝瞳如海,聚满澄澈温凉的泪水,以和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语气撒娇。   庞大诡异的蛇首凑近,蛇瞳涣散如彩镜,映照出应拂云的满身繁花。   目光与悲怆委屈的蛇瞳相接,应拂云下意识后退,抬袖遮面,以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没成想,身体一轻,她又被语气悲恸的有白用蛇尾卷起。   身躯摇曳,腰肢摇晃时,应拂云瞬间回想起,她在客栈中被蛇尾支配的恐惧。   救救救命!   这条蠢蛇又来了!   应拂云细眉拧成川字,樱唇微张,大口大口地喘气,以平衡大脑晕眩所致的消耗。   ‘臭蛇妖,放我下来!’   出尔反尔的蠢蛇,明明早上才和我说再也不会用尾巴卷我了!这才过去多久,就故态萌发了!   应拂云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生气,她勉强以手握拳,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用力捶打腰肢处缠绕的蛇身。   但有白化成本体蛇形,皮糙肉厚,自是对应拂云挠痒痒般的力气没有反应。   应拂云被蛇尾卷起时,又是侧对着有白的姿态,有白读不见应拂云的唇语,也无法得知应拂云的想法。   场上唯一清楚状况的溯洄镜,已经默认应拂云是镜心转世,见到一妖一人的互动,心里咋看咋满意,甚至想帮他们记录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有白心中不安,用蛇尾卷着应拂云,蛇首垂下,凑近应拂云。   蛇吻下侧在应拂云挽起的发环处轻蹭,湛蓝色的蛇瞳中写满楚楚可怜四字。   “总算找到你了,我甚至放任自己进入了雾灵花的幻境中,但就是找不到你。”   有白如释重负,泪眼汪汪地向应拂云保证。   “应拂云,我下次一定注意,绝不会再把你搞丢了。呸呸呸,没有下次了。应拂云,你得答应我,千万不可以趁我不注意就死掉了!”   被蛇尾卷得头昏脑涨,出气多进气少的应拂云:……   没有你搞这一出,我好得很,至少还能再多活一刻钟。   应拂云靠在有白怀里,听他这样说,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气得眼冒金星,直接歪头闭眼,不想再看见妖冶又蠢笨的美人蛇。   “天啊!应拂云,你不会真要死了吧?”   有白蛇尾绷紧,细长的黑红蛇信吐出,分叉的软枝不安地戳了戳应拂云的脸。   蛇信擦过面颊,温冷粘腻的感觉一触即分。   应拂云瞬感脊背发麻,呼吸急促而无力,一时间只觉血冲百会,骨酥腰软。   这臭蛇妖!竟然用舌头舔我!   应拂云又想生气,又想笑,一时分不清有白是真蠢,还是装傻。   有白对应拂云心中的千回百转一无所觉,他神情哀恸,语气悲伤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哭丧。   “应拂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怎么一会儿不见,你身上开满花不说,人也要死了!”   这蛇妖,当真分辨不出吗?怎么伤心得这般真情实感?   应拂云睁开眼,细眉微蹙,盯着有白看,回想有白人形的模样。   皎面似雪,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唇若丹朱。   那分明是一张聪明绝顶的美人脸,怎么能生得这么蠢呢?   应拂云无语望天,心中无名怒火散了大半,还意外地有些怪异的感动。   她冲有白无奈微笑,唇无血色。   应拂云无力地指了指一旁瑟瑟发抖的海棠花精,解释道。   ‘我没事,刚和你分开,就被海棠花精和神镜奶奶救了,你别哭了。’   有白顺着应拂云的指尖看过去,果然见到一只修为浅薄的小花妖。   小花妖显然畏惧他身上的神兽威压,头顶的花枝抖抖簌簌,五指状的树杈也缩成一条。   但这小海棠花精不仅能忍着恐惧没有逃离,还敢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条细枝,缠在应拂云衣角。   看样子是准备找时机,从他手里救走应拂云。   还真是勇气可嘉。   有白蛇瞳竖起,他低头垂首,把应拂云圈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掐断海棠花精的细枝。   作者有话说:   有白:嘻嘻嘻,今天成功抱到云云酱啦!我就是云云酱的快乐小狗!谁也不能和我抢!   应拂云冷脸质问:你为什么舔我?(实际上好感度up up   溯洄镜:我叫你出来,是为了让你谈恋爱的吗?   海棠花精:臭情侣,了不起啊!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感谢在2022-07-09 21:08:03~2022-07-10 11: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要下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原型(大修)   “坏坏!香香,彵坏!”   海棠花精抽回枝条,委屈巴巴地向应拂云告状,身体却诚实地往后退,不敢在靠近有白和应拂云。   “果然是美色迷人眼,都多大的妖了,哭鼻子就算了,还欺负一个没化形的小精怪,丢不丢人啊!”   溯洄镜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化出一只巨手,敲了敲有白的脑袋。   “再说了,人家小姑娘好得很,要是没有你这一尾巴,说不定还能多活五十年!”   闻言,有白蛇瞳骤缩,神色陡然转为惊恐,他手忙尾乱地把应拂云放到地上,又化成人形,伸手去捞应拂云,将人靠在他胳膊上,不安地发问。   “啊!应拂云,你怎么还挂在我尾巴上?你没事吧?救命啊!你现在想吐吗?”   按照常理来说,现在惊恐喊救命的人,应该是我这个普通人类吧?   应拂云不能理解有白的思路,她心力交瘁,小幅度翻个白眼,点头抚胸,做出想要呕吐的姿态。   有白见状,眉头紧锁,毫不客气地招呼溯洄镜过来帮忙。   “神镜奶奶,我的神术对应拂云不起作用,你快找找有什么可以舒缓头晕的法术,给应拂云用一下。”   “我试试。”溯洄镜飞过去。   溯洄镜降低高度,嗅嗅应拂云身上的生气,寻找合适的法术,却忽然发觉,它之前在应拂云身上感觉到的失控感变得加更浅淡,隐隐约约,若有若无,若非它有意观察,还真不容易发现应拂云身上的秘密。   溯洄镜动作停滞,从天地中拉取相关信息,进行分析。   若应拂云真是镜心灵魄所化,那有白的神术在应拂云面前偶尔失灵,也属实正常。   有白是神镜的守护神兽,既能使用能力,也能动用神力。   不过有白的神力虽与它同源,但镜心曾是神镜的神力核,有白的神力纯度远远不如镜心中流转的神力。   如果有白面对镜心使用同宗同源的神术,法术中的神力很容易就会被镜心吸收转化,自然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   【蠢蛇妖,你确定你的神术对小姑娘不起效?】   溯洄镜以神识传音,向有白再次确认。   【另外,你有没有在应拂云身上感觉到,一种失控的感觉?大概是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想对她好的感觉。】   【神镜奶奶,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白不解,但仍旧如实地回答溯洄镜的问题。   【不是不起效,是偶尔会失灵,我本来想着等你醒了再问你的。其实第一次见面,应拂云就不受神隐术影响,可以看见我,那时候我问您,你糊弄过去了,没讲清楚。】   至于溯洄镜的第二个问题,有白没想好怎么说,从面颊蔓延至耳尖的烟霞淡粉,却替他回答清楚了。   【那就是了,照顾好她,她就是丢失的镜心。】   溯洄镜心中有所决断,丢下石破惊天的一句结论,不管有白的想法,也不嫌丢脸了。   它镜身旋转,化成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灯笼裤的小娃娃。   小娃娃跳到地上,玉雪可爱的小手贴在应拂云的额头上,嘴中念念有词,精纯的神力在应拂云眉心勾勒出复杂精巧的法阵图案。   一蛇一镜用神识交流时,应拂云头正昏沉,只在心底模糊听到有白低沉醇厚的声音,似乎是在问神镜问题,但她分不清到底是奇怪的心音,还是耳中的声音。   ‘神镜奶奶?’   柳叶眼圆睁,应拂云的头脑一瞬间清明,看清眼前小娃娃的同时,仿佛有无数天地精华从她额间涌入,涤荡她灵台,清扫她心神。   于是,她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眩晕感也不翼而飞。   溯洄镜收回手,应拂云便借着有白的手站起来,新奇地打量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神镜的人形,她一介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声音冰冷戏谑、态度冷淡不屑的神镜化成人形,竟然是一个一米不到的小奶娃。   溯洄镜神色比刚化形时萎靡不少,他并不客气,同应拂云四目相对,气呼呼地朝应拂云伸手。   “看什么看?快点抱我,刚才我可给你输了不少精纯神力,累死了。”   虽然溯洄镜一副臭脸,但他这副模样委实过于可爱,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比起指使人,更像是一个小娃娃在撒娇。   应拂云言笑晏晏,弯腰凑到溯洄镜眼前,把小娃娃抱到怀中,温柔地朝他道谢。   有白见此,嘴角微微下撇,蛇尾不知不觉攀附上应拂云的手腕,虚虚得缠上一圈。   小海棠花精也悄无声息地凑过来,站到应拂云身后,一脸好奇地观察溯洄镜。   “神镜奶奶,原来您的人形是个小男娃啊,怪不得你从来都只用原型。”   有白大声疾呼,特意在小奶娃三个字上加重音量。   小海棠花精啪啪啪甩动枝条,表示自己短暂地和蛇妖站到同一阵线中。   溯洄镜清楚有白的心思,冷哼一声,骂道,“你奶奶我没有性别,阴阳怪气什么?有本事你也躺过来啊,呵。”   应拂云细眉微蹙,含着温婉笑意,看向咋咋呼呼的有白。   有白俊脸一红,连忙摆手说自己没有这心思,随后又欲盖弥彰地扯开话题,指着小海棠花精说起他带应拂云来这里的事。   “我还想着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合适的海棠花精呢,没想到正好就有一个送上门来的,这下好了,光地上的花枝就够帮应拂云遮掩气息的了。”   有白笑容灿烂,使用法术把小海棠花精送的海棠花枝,黏在应拂云头顶发梢、衣裙袖摆,很快便将应拂云伪装成一个海棠花妖。   应拂云原是柔美纤弱的气质,此时身披繁盛如烟云的海棠,绿鬓红颜,柳眉朱唇,人面桃花相映衬,竟不显得奇怪,反而为她平添了两分生机与灵气。   有白满意地拍拍手,一锤定音道,“我就知道,应拂云可招妖怪喜欢啦!”   溯洄镜和小海棠花精纷纷表示赞同,一个两个都黏在应拂云身边。   应拂云单手抱住小娃娃,一手轻甩长袖。   花香扑鼻,令她倍感新奇。   然而还未等应拂云端详自己的新行头,她便忽感遍体生寒,脊背发麻,似有不计其数的阴冷鬼物在暗中窥视。   她真的招妖怪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有白:招妖怪(有白)喜欢!小狗狗的坏心思不能被云云酱发现,神镜奶奶太讨厌了!   还有一章就修完了,真的是几乎重写,看过的小天使能不能从17章开始再看一遍呀呜呜呜呜呜感谢在2022-07-10 11:50:04~2022-07-13 16: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主病 15瓶;是三鹿鸭 10瓶;吃可爱多的女孩真可爱 8瓶;元达其实不是和尚 3瓶;八喜、问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恶意的悸动(大修)   她真的招妖怪喜欢吗?   应拂云心中打鼓,脑中记忆犹如走马灯,一帧一帧快速翻页。   回想起她仅有的几次见过妖怪的场景,应拂云悲哀地发现,除了蛇妖、神镜、小海棠花精,她不但不招妖怪喜欢,反而几乎被,她所有接触过的妖仆厌恶敌视。   这起源于她娘亲柳娘去世前,那是她第一次有意识地,亲眼见到过妖怪。   那时候,小应拂云趴在柳娘病床前侍奉生病的娘亲,却看见一只身形臃肿庞大的黑色妖怪穿过薄薄的木门,冲她而来。   小应拂云记不清那妖怪的可怖形容,只记得病骨支离的娘亲,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抱了她一下,让她上|床睡觉。   等她再醒过来时,妖怪已经不见了,房间内只剩奄奄一息的柳娘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没多久,柳娘便病逝在惠阳院,而应拂云也再没有见过,除世家妖仆之外的妖怪。   后来应拂云在宴会上见过的妖仆,对她的态度也大都是异常鲜明的排斥厌恶,但好歹没有像幼时所见的妖怪一样,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因为小时候所见场景实在是诡谲怪诞,应拂云一直以为那是她的梦境,但现在想来,那些应该都真实发生过。   神明转世的娘亲,一定在她身上做了些什么,才能使她从黑妖口中逃脱,幸免于难。   蛇妖不过是意外,她确实一直不招妖怪喜欢。   此时亦然,纵使灵窍未开,她也能感觉到,暗地里鬼物邪祟的窥伺,是多么饱含恶意,昭然若揭。   既然连她都能感觉到,蛇妖和镜妖没道理感知不到。既然他们没反应,就说明要么情况完全在他们掌握之中,要么恶妖本就与他们有关。   后者可能性应该不大,镜妖刚才还在为她疗伤,他们没必要在她一个普通凡人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指尖无意识摩挲冰凉粘腻的蛇鳞,应拂云眼睑微敛,分析完形势后,她刻意忽略身后犹如附骨之疽般的视线,又放松下来。   “应拂云!你别摸我尾巴嘛!好痒啊!”   蛇尾收紧,有白拉长声音撒娇,尾尖儿无师自通,在应拂云掌心戳来戳去地卖萌。   有白用蛇尾圈住应拂云时,用的是半人半蛇的形态,蛇腹紧绷,触地游走前行。   此时,他蛇尾收缩用力,蛇腹亦支起,整个上身随着重心往前倾到,很不方便。   有白便干脆转身,一面偷瞄应拂云的反应,一面慢吞吞地向前游荡。   见应拂云完全忽略臭脸神镜和蠢兮兮的海棠花精,只顾着揉搓他的鳞片,有白心底的蠢鹿又开始满世界乱撞,撞得他心跳如鼓。   妖性本自然,向来随心而为,无拘无束。   他好想问,便开口问。   “应拂云!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尾巴啊?我还是蛇形的时候,你就总是抓我尾巴!”   竖瞳碧蓝如洗,流淌着鲜明的期待,犹如宝石星子,璀璨夺目。   这蠢蛇妖,有没有分寸感?怎么总是问一些过界的话!   问就问了,做什么要用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应拂云心虚地手直抖,当即松开有白的尾巴,抓住溯洄镜脖子后肚兜的红绳。   视线在红山白雾中来回游荡,应拂云干巴巴地点头,无声地解释。   ‘就,就是不小心摸到的。’   “哦,”有白眼尾微微下垂,沮丧又无辜地应声。   刚才还兴致昂扬的尾尖儿耷拉下来,躺在应拂云掌心一动不动。   应拂云揪着红绳,指尖莫名燥热潮湿,仿佛在摩挲着蛇妖眼尾细密的蛇鳞。   她心中微涩,平白生出一股莫名的,带着些恶意的悸动。   应拂云心虚,面上染了些胭脂色,她一把抓住掌心的蛇尾,胡言乱语地打补丁。   ‘也,也挺喜欢的。’   有白登时快乐起来,他对着应拂云灿烂微笑,目光透澈明亮,话语直白可爱。   “应拂云,我也好喜欢你!你总是能让蛇高兴起来!”   压下心头燥热,应拂云点头,披上自己温柔驯顺的皮囊,只道,‘你喜欢便好。’   溯洄镜看不过眼,抱着应拂云的脖子转过身,不看守护神兽的蠢样。   神识无意间扫过雾灵花从,与暗中觊觎的恶妖相撞,溯洄镜顿时加大搜索力度,看清四周境况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蠢蛇,你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的,能不能再装点别的东西?你没发现我们已经被恶妖邪祟包围了吗?”   有白无辜挨骂,剑眉拧成川字型。   他伸手把小奶娃从应拂云抓下来,指尖捏住溯洄镜圆润的脸颊,往外轻扯,一边笑一边强调。   “幼崽不可以随便骂人!即使是神镜奶奶也不可以!而且,我才没有想情情爱爱的,我只是想让应拂云活下来罢了。”   重点是这个吗?该死的蠢蛇妖!这时候还撒娇!   溯洄镜的目光扫过不见灌木丛中的光影之处,不计其数的生物藏匿其中,对他们虎视眈眈。   天色将亮,鬼祟避让,怎么会忽然之间聚集这么多恶妖?怕是方圆百里的邪物都赶过来了!   “你自己放开神识,看看四周在说话,”溯洄镜小脸皱成一团,啪的一声拍掉有白不敬尊长的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   “啧,这些杂碎还真是会挑时候,以为我给宝贝输了神力,就只能任妖宰割了吗?愚蠢。”   有白闻言,微微放开收敛的神识,打量四周境况,果然如溯洄镜所言,表面一片和谐的山林中,暗藏无数鬼魅精怪,有许多在暗中窥伺他们。   真奇怪,如果那些恶妖是冲他而来,为什么他刚才一直都没有感觉?   有白想到溯洄镜之前和他说的结论,心下惊骇,但面上不显。   为了不让在场的唯一一个凡人——应拂云害怕,有白在识海用神识和神镜交流,表面上仍然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向应拂云讨安慰。   听了溯洄镜的话,应拂云自然是心绪不定,没心思敷衍有白。   不过还没等应拂云敷衍有白,她的身体就又被蛇尾卷起,落入一副湿冷的怀中,眼睛也被温冷的手覆盖。   视线融入一片黑暗,应拂云感觉自己好像浮起来了,除了背后紧绷宽阔的躯体,再无别的支点。   应拂云心慌意乱,抓住有白的手腕,竟然也摸到了细密的蛇鳞。   湿冷滑腻。   唯有蛇妖低沉醇厚的声音,一如既往,总是轻松快乐的。   “应拂云,你别怕,只是一些小妖怪在闹着玩罢了。”   有白……   应拂云心下稍感安慰,只听到有白发出一声少有的、尖利如鸟类长鸣的声音,她身上附骨之疽的恶寒感,便如同遇到克星,在无数生灵的附和嘶鸣中,消散得七七八八。   “应拂云,闭眼屏息,别害怕,神镜奶奶很快就会解决小妖怪,我要先带你和小海棠花精回去。”   又听见有白的声音,应拂云依言照做。   随即,她感到腰肢被蛇尾卷紧,肩膀也被精瘦有力的手臂搂着,耳中尽是蛇妖沉缓有力的心跳。   一时间天旋地转。   再睁眼,她便出现在应府惠阳院,和一脸惊惶的小丫鬟秋月大眼对小眼。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就是说,小狗蛇,你能不能靠谱点,别搞乌龙了?   有白:嘤嘤嘤嘤嘤,云云酱骂我,她心里有我!   嗷呜呜呜呜,球球小天使们康一下我的预收《丧批不可以是团宠吗?》,又名《反派求我莫寻死》   丧系女主以身作则,为反派小师弟表演寻死的108种方法,硬生生把原着中病娇阴鸷的大反派折磨成养生人夫男菩萨,日日为她洗手作羹汤,跪求她好好活下去的文文!   (树树会再努力写一个感情向的好文案的呜呜呜   感谢在2022-07-13 16:06:34~2022-07-14 13:2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误解(捉虫)   有白那条不靠谱的蛇,竟然把她扔在院中,丢下一句等他一刻钟,就直接消失在原地。   好在牌位“应拂云”还在祠堂罚跪,嬷嬷便自行给惠阳院的众人放假,此时院中除了秋月,并无其他丫鬟婆子值守。   应拂云气得咬牙,但也能理解,神镜那边的情况确实紧急,有白不去不行。   深吸一口气,应拂云让自己平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妖妖妖精!”   秋月终于反应过来,后退两步,撞到团凳子上。   “有有有妖精啊!”   秋月不敢呼痛,她捂住唇,小声地尖叫,重复上一句话里的内容。   应拂云闻言,下意识转身,抬袖遮面。   长袖飞扬时,带起花香阵阵,应拂云立刻反应过来,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应府的庶出哑女应拂云,而是一只海棠花妖。   改遮面的动作为抚摸脸颊,应拂云发现,她的眼尾面颊,也被有白黏上了海棠花瓣。   虽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但观秋月的神情举止,不像是认出来的样子。   蛇妖总算有一处可靠的了。   应拂云稍感安慰。   应拂云决定拿花妖的身份伪装一会儿,静待蛇妖和神镜回来。   于是,应拂云唇角微微翘起,故意冲秋月微笑,笑眼温柔,如风似雨,她要先缓解秋月的恐惧,以免秋月受惊之下,喊来更多人。   秋月抓住凳脚,见到应拂云和善的笑容,心中的恐惧稍稍散去,但仍旧不敢出声,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花妖”应拂云。   应拂云一手搭在海棠花精的枝条上,一手背对着秋月,对海棠花精比手势。   虽然言语不通,但海棠花精对应拂云的意思消化得很好。   海棠花精伸长柔软枝条,轻轻将秋月扶到团凳子上坐好,而后顺理成章地将应拂云举到主干上的枝桠上,再一脸依赖地贴着应拂云。   “香香!香香!”   应拂云挠了挠海棠花精的树皮,以示奖励。   秋月在团凳子上坐好,手里还拿着擦门窗的抹布,她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忽然目光灼灼,盯着应拂云,恍然大悟道。   “你,你,你是不是,院子里的海棠花树成的精啊?”   秋月说着,神情由狐疑渐渐转为坚定。   “你让我感觉好熟悉,你刚才就是突然从海棠花树后面出现的。而且,你还和我家小姐长得有点像。不愧是小姐的海棠花,修成人形也和我们小姐一样温柔好看,一看就是好妖精。”   这丫头,这么容易相信一只妖,真的没问题吗?   应拂云笑而不语,任凭秋月写话本般猜测,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见过你的,更不会找捉妖师来的。”   三言两语,秋月就单方面和“花妖”应拂云建立了革|命友谊,甚至开始和“花妖”应拂云科普,她家小姐平时对待海棠花树有多么认真细心。   “我家小姐是个世间罕有的大好人,但这世道对好人总是不幸的,”秋月小脸垮下来,杏眼耷拉,说,“我们小姐不能说话,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而且,我悄悄和你说,我家小姐要被家里送给大太监,现在还被关在祠堂里。”   秋月仰头,祈求地瞩望应拂云,语调里含着淡淡的哭腔,“她们都不让我去祠堂看小姐,海棠花妖,你能不能帮帮我家小姐啊?算起来小姐也是你的主人,她对你真的很好的,你要是见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仅仅十日之谊的小丫鬟,在恳求一面之缘的她,自己救赎自己。   视线同秋月相撞,应拂云淡然温和的笑意忽然就维持不下去。   她短短的一生中,遇到的恶意实在太多,以至于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不懂,到底该如何面对来自其他生灵的善意。   狼狈地转过头,应拂云一时间,竟然不敢看向小丫鬟。她甚至希望自己现在真的是一个海棠花妖,会一套蛇妖的神隐术,可以凭空消失在秋月面前。   ‘臭蛇妖,不是说一刻钟吗?怎么还不回来!’   ‘我都要饿死了,都到现在了,连早饭还没吃上,还说什么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活久一点,就他这样,我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都是个问题。’   应拂云嘴唇翕张,快语如滚豆,无声且烦躁地抱怨,好像这样就可以忽略心中流动的暖意。   “海棠花妖。”   久等不见回应,秋月小声地、忐忑不安地喊“花妖”应拂云。   应拂云转过头,学着海棠花精懵懂无辜的模样,冲秋月憨笑,装作无法理解秋月的意思。   秋月见状,沮丧地垂下脑袋,揪着抹布的边角,失去了再和“花妖”应拂云交谈的心情。   应拂云心里也难受,忍着情绪,从衣袖上摘下一枝海棠,轻轻抛进秋月的怀中,聊表安慰。   她不是秋月想要的花妖,她只是命运巨爪下挣扎求生的哑女应拂云,没有救赎祠堂里的“应拂云”的本事。   借袖口的海棠赠予秋月,已是她此刻能做到的极限。   应拂云郁郁不乐,做出一个温柔假笑来回应秋月的惊奇欣喜,转手用手势示意海棠花精带她到海棠花树旁边。   她委实没有心力,再和秋月交谈了。   应拂云坐在海棠花精主干上的枝桠上,秋月坐在圆凳子上,抱着海棠枝条发愣,海棠花精则用脸颊贴着应拂云垂下的手,也不出声。   惠阳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这种带着愁绪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没有持续太久,有白便抱着神色萎靡,脸色苍白的小娃娃赶回来。   应拂云松了口气,揉搓着袖口花瓣,冲有白打招呼。   顾忌到有除应拂云之外的普通人在场,有白没有用半人半蛇的形态行走。   红衣束发的美少年快步走过来,搂住应拂云的肩膀,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和法阵里的代替品离得太近了,我们先回客栈,神镜奶奶准备帮我一起救你了。”   ‘秋月!’应拂云指着小丫鬟,示意有白先解决秋月的记忆,应拂云还记得,他们是不能随意扰乱他人命轨的。   有白在记忆混淆术和记忆清除术之间稍作犹豫。   就听秋月石破天惊一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海棠花妖,怪不得你不能去救小姐,原来是已经有相公和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有白:好开心,有人说我和云云酱是夫妻诶!   溯洄镜:滚滚滚!   觉得衔接不上的小天使们从第17章 重看可以吗,树崽我真的不是简单修文,是几乎重写了,呜呜呜呜去看看嘛(哭泣打滚无理取闹式卖萌   感谢在2022-07-14 13:24:52~2022-08-05 23: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菜哇? 30瓶;听风雨、瑰珥、宝宝 10瓶;琳琅、青缪 5瓶;在吗hhh 2瓶;元达其实不是和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告诫   胡言乱语!荒唐至极!   这丫头,怕不是听书听到脑子里去了!   应拂云柳叶眼圆睁,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地红着脸瞪秋月。   不成想,有白竟然大咧咧地挠头解释,“这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我奶奶。算了,反正你也记不住,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溯洄镜冷哼一声,也玩闹似得呛声,“你才是蠢蛇的孩子!爷是他祖宗!”   应拂云尴尬地不敢出声,坐在小海棠花精的枝干上望天望地。   被认为是真小孩的溯洄镜臭着脸,抢在有白之前出手,清除秋月的记忆,接着又施法,让说话没谱的小丫鬟先行昏睡过去。   “走。”   溯洄镜嫌弃地瞥一眼有白,朝应拂云伸出手求抱抱,“抱,我们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商量为你逆天改命的事情。”   应拂云不知道神镜意愿改变的缘由,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飞过来的溯洄镜,伸手接住小娃娃,再搂腰托臀,将他抱在怀中。   今天的事情太多,应拂云折腾到现在还没有吃上饭。她本来也在病中,抱着一个二三十斤的小孩子,多少有些力乏,没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细汗来。   有白见状,眉头微拧,指尖旋转动作,悄悄在溯洄镜身上施加轻身术。   应拂云只觉手臂一轻,就听见有白为难地指着小海棠花精,说道。   “这海棠花精才刚要修炼出人形,不适合在人世久留,我们不能就这样把她也带回客栈,最好让她回到山野或者妖界。”   小海棠花精正依赖地贴着应拂云的手背,闻言,她一脸迷茫地望向有白。   知道初化人形的妖精听不懂人类语言,有白又冷着脸释放零星的神兽威压,用妖族语言和海棠花精重说一遍。   小海棠花精听懂了,也知道有白说的是对的。她失落地把应拂云放到地上,将最柔软的枝条弯曲缠绕,做成一个花环,又将其轻柔地放到应拂云头顶。   应拂云抬手,扶正头上繁复美丽的花环。   应拂云仰头,在小海棠花精纯粹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她心中也涌淡淡的不舍。   想着或许今日一别,今生就再无相见的机会。   应拂云鼓起勇气,踮起脚尖,轻轻拉动小海棠花精的枝条,示意小海棠花精弯下身子,低下来一些。   小海棠花精顺着应拂云的意思,往后退两步,再向前倾斜,艳如桃李的脸和应拂云正相对。   应拂云上前,和小海棠花精面颊相贴,一手轻轻抱住她的枝干,无声祝愿小海棠花精早日修成人形,能一直无忧无虑,自由快乐。   溯洄镜挤在一人一花妖之间,自动充当翻译官,将应拂云的祝福说予小海棠花精听。   有白则趁着海棠花精和应拂云告别的工夫,在自己的宝库里扒拉,找出一个单次传送卷轴。   问清楚小海棠花精的意愿,有白在传送卷轴上选中目的地,将卷轴送给小海棠花精。   小海棠花精拿了卷轴,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走到院子角落去。   就短短十几步路,小海棠花精走了两三分钟。她时不时回头,一路上不停地开花,再让花朵凋谢,生生造出一条落英缤纷的花路。   淡粉浓白的海棠花瓣铺垫出一条蜿蜒花路,小海棠花精停在花路尽头,恋恋不舍地抛出传送卷轴。   转瞬之间,小海棠花精消失在原地。   应拂云看着花路尽头空无一物,只觉怅然若失,眉目间哀怜氤氲。   “应拂云,你知道吗?那小海棠花精走之前说她喜欢你,以后要打败我,代替我和你一起玩哈哈哈哈哈。”   有白揪出来一朵海棠花,抛到半空中,哈哈大笑。   “等她能打败我,你坟头草都比天高了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蠢蛇妖。   应拂云抱着一脸冷淡的溯洄镜,低头嗅花,在心里将蛇妖翻来倒去骂一顿。   不过,她心中因小海棠花精而升起的、遗憾难过的幽微情绪,在有白爽朗动人的笑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白放肆大笑一会儿,应拂云也缓过劲儿来。   有白就故技重施,将院中的海棠花瓣卷入多股小旋风中,再汇成一股粉色微风,带去远方。   至于这粉色花雨会落在何方,便不是有白会关心的事情了。   * * * *   解决完小海棠花精的归属问题,才过去半刻钟。   有白估摸着时间,发觉还赶得上人类的早饭时辰,便用神术遮掩三人的气息,带着应拂云和溯洄镜,同样通过传送卷轴,降落到客栈附近的小巷子里。   客栈临街,出去便有卖吃食的店铺,小巷子拐角处中僻静无人,即使他们三人凭空出现,也不必担心吓到普通人。   脚踩实地后,走出小巷前,应拂云抱着溯洄镜,偏头打量有白。   有白一袭红衣,墨法高束,剑眉星目,唇薄而红,其容貌之美,气势之盛,比盛装华服的她更盛,一望便知,此人绝非凡夫俗子。   但她也是一副花妖打扮,两只妖物毫不遮掩地在京都行走,委实嚣张,说不定他们刚走出小巷,就会被司妖局的捉妖师抓走。   不如,让有白装作世家公子的模样,她伪装成有白的妖仆。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混淆视听,不对知情的人造成冲击,也可以避开朝廷耳目,减免不必要的麻烦。   打定主意后,应拂云用手势和唇语做比划,向有白解释她的想法。   ‘有白,你可否,变得普通一些?’   有白不明所以:“普通?我现在就是很普通的全人类形态啊。”   普通……   蛇妖一定是对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要不然就是妖物大都像他一样,美丽到惊人的程度。   应拂云咋舌,但她不知道的是,有白那张脸,极美极艳丽,放在妖界,也都是少见的昳丽迷人。   ‘不是说形态,是气质和容貌,你别太突出,像普通的人类公子哥一样就好。’应拂云指着自己的脸,用动作辅助有白理解。   “啊!不要!”   有白却捂着脸,后退两步,后背抵着墙,强烈反对道,“我才不要变成陆玄闵的样子,他好虚伪,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他!我不要用他的脸!”   怎么突然说到了陆玄闵?   应拂云无语凝噎。   没有言辞板,也没有纸笔,她和有白鸡同鸭讲好一会儿,才在溯洄镜的帮助下,让有白明白过来,她只是单纯地想让他遮掩自己的容貌。   知道和恶心的陆玄闵没有关系,有白登时又开心起来,笑容灿烂地向应拂云确认。   “应拂云,你不是不喜欢我的脸,而是担心我太好看了,会有麻烦是吧?”   这蛇妖,做什么这么开心?他那面皮,也就是放在人类中好看罢了。   应拂云在心里冷哼,她垂眸避开有白摄人心魂的美貌,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缩紧,指尖捻动,心头发痒。   不情不愿地点头,应拂云端着一副假笑,催促有白伪装他那天上有地下无的容颜。   “嘿嘿嘿,其实我已经用神术隐藏过气息啦。就算我美貌异常,他们见了我,也会很快忘记,脑海中的记忆会自行混淆的。是因为应拂云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才能看到我的美貌而不会遗忘。”   有白满面春风,凑到应拂云旁边,眼巴巴地撒娇卖痴。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能不受神隐术的影响看到我,我当时可害怕了,生怕冲击了你的灵台识府。现在才知道,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真庆幸,当时没有直接跑掉,不然我和神镜奶奶都要后悔终生了。”   “他说得对,”溯洄镜打着哈欠,脑袋枕在应拂云肩上,困倦地表示赞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妖精的,都这样无拘无束,肆意欢乐?   反正应拂云从来没见过像有白这样的人。   她所见到的容姿俊美的世家子,除了混不吝的纨绔子弟,其他大多都是自恃身份,佯装温和、高冷或威严,一副人皮严丝合缝地贴在骨头架子上,拿针都戳不出半个孔。   而有白,作为一只妖物,明明生得极美,又法力高强,但从不端着架子。   他不在乎人类的礼义廉耻,世俗教化,不在乎所谓的矜持、克制、骄傲和自尊,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素来都是一副天真赤诚的模样,仿佛美貌、身份、能力等流传在世上的评价标准,对他来说都全然无所谓。   就连普通的话语都这样直白而热烈,比之话本中的浪漫书生写的情书,更让人羞耻。   或许随性自然的妖物都是这样,她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   应拂云绷着脸点头,暗自告诫自己,不许自己因此而脸红心痒。   随即她意识到,蠢蛇妖刚才说漏嘴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蛇妖用的可是陆玄闵的脸,那副温柔君子面,和他的昳丽容颜可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他这般粗咧咧地说出口,也不怕我起疑?   应拂云于心中思忖,狐疑地瞥有白一眼,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自己的怀疑。   确保自己的表现符合事实,没有异常,应拂云便不再多言,跟着满脸春色的有白走出小巷。   应拂云一身花妖打扮,行走在大街上,虽然她心知“花妖应拂云”无需谨小慎微,但仍旧遵循旧日习惯,双肩紧缩,步调缓慢得像一只怯生生的兔子。   有白一反常态,敏锐地察觉到应拂云细微的情绪。   他故作惊讶,隔着衣袖抓住应拂云的手腕,忽然快跑起来。   “应拂云,你是一只妖精诶,走在路上,只有人类怕你的份儿。”   他笑声悠扬轻快,在初夏的风中飞跃散开,终于带走应拂云心上的一层霜雪。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冷脸:当街跑动好不文雅(实际好感度up up   有白:嘻嘻嘻,云云酱没发现我没否认秋月的上半句话,开心~   感谢在2022-08-05 23:57:14~2022-08-06 19: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吗hhh 4瓶;柴门闻犬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缘由   应拂云随着有白胡闹,一路小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风和阳光将她包裹,她却不知不觉放轻松,跑着跑着,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四处张望。   作为应家不受待见的庶出小姐,应拂云很少有机会出门,更别说去往这样热闹凡俗的市井。   此时,放开姿态后的她睁大狭长迷离的柳叶眼,近乎贪婪地打量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   这是一条热闹繁荣商业街,大商户很少,零零散散有几家客栈挂着红旗黑字招牌,街道两侧却多的是摆摊叫卖的商贩。   现在辰时将要结束,街上行人已是熙来攘往,热闹不已。   形貌各异,年龄不一的行人走在这条街上。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哉悠哉,有人偶尔被商贩招呼着停驻查看菜单,有人直奔某个位置,熟练地点一二食物。   应拂云鼻尖翕动,似乎能闻到不远处小摊上的葱油饼的香气,她指尖摩挲,似乎能感受到热汤浇在鸡蛋虾米上的热气。   一直暗中观察应拂云状态的有白奔跑速度渐渐慢下来,拉着应拂云走到人数最多的小摊上,再不动声色地将一脸不爽的溯洄镜抱下来,放到旁边的长凳子上。   应拂云长长地出一口气,跟着有白,坐到棚子里,点了一碗鸡汤馄饨。   等待馄饨上桌时,有白用神识和溯洄镜交谈,应拂云偶尔能听到几声模糊的心音,她不想去分辨,却忍不住微微探出头,在衣袖遮掩下,不着痕迹地眯眼,放松肩膀,享受阳光照在发丝上的温度。   她喜欢这样的阳光,喜欢这样的热闹,她想要活下去,在这样的世界里,自由且幸福的活下去。   如果有白和神镜奶奶可以帮助她脱逃,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不可以,她也会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竭尽全力地去争取、抗争。   ——人到末路,自有其法。   待应拂云用完早饭后,有白和溯洄镜也商量好了大致方案。   见应拂云开心,有白想带着应拂云再逛一会儿,却被溯洄镜提醒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命轨中显示的应拂云死亡日期是农历六月初六。他们还有十七天的时间来准备。   时间乍一听还挺充裕,但要想在不大改动他人命轨的前提下,帮助应拂云逃离既定的命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实际上,恰恰相反,说得直白点,这件事对溯洄镜和有白而言,就像火中取栗,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若非认定应拂云是镜心,溯洄镜不冷眼旁观、制止它护镜神兽的愚蠢举动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绝不可能会主动提出要和有白一起帮助应拂云。   但应拂云是镜心化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别说是逆天改命,逼急了,溯洄镜就是掀翻这天道,也会把应拂云护住。   ***   回到客栈后,应拂云筋疲力竭,洗漱净口完,沾上床就沉沉睡去,直到正午时分才堪堪醒过来。   她睁眼时,窗外日光正亮,房间内又不见蛇妖有白的踪影。   客栈简陋的房间里,只剩一身红肚兜,黑色灯笼裤的溯洄镜,在窗边支了一个凳子,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   察觉到应拂云的视线,溯洄镜懒散地翻身,变成趴在凳子上的姿势,将系着红绳的背部对着窗外大好的阳光。   “醒了?”溯洄镜漫不经心地问,“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神镜奶奶。’   应拂云点头,慢慢从床上坐下来,目光小幅度地四处巡梭。   “那蠢蛇出去找材料了,得一两日才能回来,”溯洄镜说,孩童幼态的脸上显现出与之不符的戏谑,“你在找他吧?”   应拂云嘴硬,摇头否认。   溯洄镜笑而不语,不过多纠缠。   应拂云自觉尴尬,便下床穿鞋,默默走到洗手架旁。   她看一眼铜镜中模糊的身影,昏黄镜面中,只看得清她一身粉色烟霞和白皙的块状皮肤。   应拂云低头,揪了揪衣袖上的海棠。   真奇怪,也不知道有白使得什么法术,睡觉的时候不觉得硌人,睡醒竟也没有压塌一朵海棠花。   应拂云思忖,弯腰从水桶里舀出一瓢干净水,用水打湿手帕,她避开黏附花瓣的地方,洗手净脸。   将手帕揉搓干净后,应拂云拧干手帕,把手帕挂在洗手架上,坐到圆凳上,等着手帕阴干。   有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神镜看起来也不想告诉我。   没有刺绣、话本,甚至言辞板都不在身上,我做什么打发时间呢?   难道就枯坐在这里吗?   应拂云看着绣着幽兰的帕子往下滴水,一滴一滴,不像是滴在水盆里,倒像是滴在她血管里,随着她的血液,缓慢到近乎停滞地流动。   算了,那蛇妖不是要我好好吃药吗?   也差不多到吃药的时间了,要不然去向店家借厨房,先熬药好了。   应拂云幽幽地叹一口气,起身站到木桌旁边,拎起牛皮纸药包,抽出一包捏在手里。   “蠢蛇走之前和我说了,你这药早晚各煎服一碗就好了,中午不用喝药。”   看见应拂云面上流露出焦躁的情绪,溯洄镜从凳子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解释。   “他很快就会回来啦,云云,你别着急嘛。只要你喜欢,我不会让他跑掉的。”   应拂云诧异于神镜对她亲昵的叫法,又听溯洄镜说。   “目前的情况有点麻烦,我和有白既要避开帮你命盘上的结局,又要不牵连无辜生灵,不使你背负因果,不太好做到。倒也不是不可以帮你转移因果,但这样你就要在我的神镜领域中藏匿几百上千年,这在万年前可是一种酷刑。”   应拂云不解,她不太敢问,只放下手中药包,端坐到圆凳子上,安静倾听溯洄镜继续说。   “我和有白查阅大量信息后,决定使用障眼法,但可不是寻常的障眼法,是上古神技·替身傀儡术,用息灵木、长寿龟龟骨、女娲石碎料若干,再融入你鲜血,附以你奇经八脉走向,即可获得瞒天过海的替身傀儡一枚。”   应拂云仍旧听得一知半解,但溯洄镜下一句话她听懂了。   “有白就是帮你去妖界寻找材料去了,女娲石碎料有点困难,不过据我所知,姜泠手中的红叶诛邪剑中融有女娲石的边角料,有白应该也能拿到。等材料找齐之后,我就可以造出来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傀儡‘应拂云’。替身傀儡会替你走完命轨上的剧情,而云云你那几天只要跟着我,规避天道查探就可以了。”   ‘危险吗?’应拂云问,迟疑一会儿,她掐着掌心,又问道,“神镜奶奶,我与你们素昧平生,您和有白为什么要如此帮我?”   明白溯洄镜不需要读取唇语,应拂云说话的速度很快,仿佛是害怕自己一旦停顿就不再有机会、也不再有勇气问出来一样。   ‘这个问题我之前问过有白,他说他帮我没有条件,是无偿的。我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努力活下去就够了。但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他不收我报酬,那难道是我们之间有什么因果,要求你们必须这样做吗?’   一口气说完,应拂云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目光状似勇敢无畏地直视溯洄镜,实际上却屏气凝神,不敢再做声。   溯洄镜哈哈大笑,与有荣焉道,“不愧是镜心转世,即使被凡人枯耗十几年光阴,仍然如此敏锐。”   镜心?这不是蛇妖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应拂云的心微微下沉,胸口像被湿答答的帕子捂着,但她也不说清自己为何突然有点气闷,不开心。   手指扣扯药包的红绳头,揪出一缕一缕的丝线,应拂云嘴唇翕张,嗫嚅半晌,仍然没有做出一个完整的口型。   “实不相瞒,本神镜起初确实没有想帮你逆天改命的想法,有白那个蠢蛇妖却不一样,他出世少,心思纯善,早就哭着说一定要帮你。”   溯洄镜神态自若,冷笑一声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以为天道的意志是那么好更改的?要不是我发现你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镜心,所转世成的人类,我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感情用事,是最愚蠢的,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找了这只蠢蛇做新的护镜神兽,失策失策。”溯洄镜摇头,目光中却全是满意。   眼睛微微睁大,应拂云只觉得心口的湿帕子忽然之间,又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真正能拯救女鹅的,大概是笨蛋美人蛇不改其意的天真赤诚、善良和爱,没有条件,没有代价,千山万水,为她而来。   可就是这样,她也会在不断的怀疑于否认中,才能慢慢地愿意去相信笨蛋美人蛇,尤其是,他们之间静水流深的冲突还未真正摆上明面。   就是说,树崽我写的不是单元剧吗?为什么要把感情写得这么细啊,进度好慢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2-08-06 19:18:27~2022-08-08 21:2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太阳啦 5瓶;林展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废宅   应拂云摇头,甩开这些细微的情绪。   她静心凝神,从溯洄镜的话语中抽丝剥茧,理清前因后果。   以神镜的视角来看,她起初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所以即使她再怎么努力揣摩妖物的喜好,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并不足以打动他们。   不过她一开始的计划也并非是要摇尾乞怜,单纯依靠妖物的同情之心达成目标,而是想收蛇妖为妖仆。   应拂云思维跳跃,想到现在蛇妖成了公子哥,她这正经人类,到变成了海棠花妖仆。   可真是有意思。   应拂云嘴角翘起,很快又刻意收敛,樱唇抿成一条直线。   逆天改命?   她不信命,或者说不想认命,但即使是身若蜉蝣的凡人,她也明白违抗天意并不简单。   但神镜不知为何,认定她就是所谓的镜心,然后对她态度就扶摇直上,亲近得仿佛她们是感情极好的祖孙俩。   这镜心究竟有何用处?对神镜和蛇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应拂云眉尖微拧,她一向是个多思多虑之人,念头一转,立即想到最坏的结果:如果神镜误判了呢?如果她根本就不是镜心呢?   结果显而易见,她一定会被放弃!   脱离这层不辨真假的身份,她不过就是一个生活在水深火热生活中的可怜人。   世间这样的人千千万万,数不胜数。神镜的态度不必说,已是十分明朗,而蛇妖,就算有白他真是心善至极的男菩萨,他为何又偏偏救助她一人?   应拂云越想心越凉,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扩散,却无事于补。   情绪如水泼在地上,迅速扩散,应拂云心中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烈火。   她不愿深究这种复杂情绪,趁着溯洄镜还认定她是镜心的前提下,她必须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弄清现状,绝不可糊里糊涂,坐以待毙。   应拂云打定主意,低眉敛目,镇定地开口。   ‘神镜奶奶,您和有白总是提到镜心,那镜心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奇特之处,需要您和有白苦苦寻找啊?’   ‘我真的是镜心转世吗?’   溯洄镜闻言,也不遮掩,一五一十地将镜心相关的信息告诉应拂云,末了一言以蔽之,总结道。   “镜心就像是我的心脏或者孩子,总而言之就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没有它。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总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认错吧?”   溯洄镜哈哈直笑,应拂云却仍旧愁绪难解。   说不出原因,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可能是神镜和蛇妖要寻找的镜心。   “到饭点了,去吃饭吧,”   溯洄镜结束话题,跳到应拂云怀里,让她抱着自己,去客栈大堂找店小二点了一份午饭送上楼。   店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盘白灼河虾、一盘清炒菜心,一碗百合莲子羹上来。   虽然店小二对花妖做妖仆的客户很好奇,但顾及公子哥不在,只有小少爷和妖仆在场,他并不敢说话,饭菜端上桌后,便拱手告退。   “人形就是麻烦!哼,都把我当守护神兽的孩子,每一任都这样,烦死镜了。”   溯洄镜臭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吐槽,转脸又慈眉善目地轻拍应拂云的肩膀,说道。   “云云,多吃点。不能总像个幼崽一样,每次只吃一点点,我和蠢蛇可没办法替你获取营养。”   ‘好。’   应拂云拿起雕花木筷,按照神镜的意思,温顺地夹菜吃饭,哪怕她并不喜欢这种和应府里一样清淡的饭菜,也并没有胃口。   但温驯娇弱,是应拂云一直以来的保护色。她早已习惯,如非必需,有问题自己思索,有苦楚自己消化。   此时自然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同。   应拂云垂眸,安静地吃完饭,觉得此刻有些过分的寂静,仔细一想,发觉是没有蛇妖在一旁絮絮叨叨。   她抿唇皱眉,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对。   她需要的是利用蛇妖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需要他,进而习惯性地照顾自己,而不是真的要依赖蛇妖。   纵使溯洄镜是从天地之间拉取信息,但也不是真的有读心术,他无法体会应拂云作为一个人类的、微妙复杂、千回百转的心思。   溯洄镜只觉得他的镜心宝贝又无聊了,便趁应拂云净手漱口的工夫,打着哈欠提议道。   “造傀儡需要安静的、灵气充足的环境,最好与你生活的环境相近,客栈没办法作为锻造地点,你先小憩一会儿,午后我带你出去转转,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有事可做,应拂云欣然允之。   上午睡得时间长,应拂云睡不着,便躺在床上,听窗外街道的声音,同时思索有没有符合神镜要求的地方。   溯洄镜变成原形,在应拂云枕头旁打盹,待日头不大热时,也不用应拂云叫他,他就像定了时的晨钟似的,自行醒过来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溯洄镜带着应拂云直奔京都东区几所的荒弃鬼宅,打算找一户合适的宅子做锻造傀儡的地点。   到地方后,溯洄镜顺手超度府中的恶灵,而后哈欠连天。   溯洄镜疑惑道,“怎么靠近镜心入定,神力恢复得还是这么缓慢呢?”   应拂云眉头狂跳,不敢言语。   好在溯洄镜只当是他最近消耗神力太多,镜心又已经修出灵魄的缘故,没有多想,示意应拂云抱着他去查看四周环境。   “这和你幼时居所的环境相似吗?”溯洄镜问。   应拂云看着鬼宅里依稀可辨的碧瓦朱甍、假山花树,她回想起惠阳院当初凋零荒芜的模样,摇了摇头。   “那走吧,去下一个,不费功夫收拾了。”   溯洄镜很干脆,带着应拂云赶往下一处宅子。   一处处鬼宅走过去,即使应拂云详细描述了自己记忆里的应府和惠阳院,溯洄镜还是没有在东城区的废宅子里找到合适的。   这也正常,京都布局向来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应府虽在东城区的边角处捞了一副宅子,但应家称不上富贵,柳娘在应府又不受应田忠宠爱,惠阳院自然是凄清冷落,比不上东区过分精致的宅子。   眼看太阳将将西斜,溯洄镜担心应拂云再引来恶妖聚集,便决定先去西区看看有无合适的废弃宅子,若是还没有就打道回府。   应拂云安静沉默得如同夜间幽魂,任神镜安排。   一人一镜都没抱希望,溯洄镜甚至想直接带应拂云回无尽海,利用无尽海的充沛灵力来弥补环境的不合适,但没成想,刚到西城区,就碰到了合适的房子。   巧合得像是上天的故意安排。   这是一套不久前才传出无名干尸案的废宅,据说凶手也是京都流窜作恶的恶妖,但因为恶妖一事迟迟没有结果,这套三进院也就无人敢接手,在房牙子手里沉寂下来。   应拂云站在院中西侧,正对着半敞开的木门,木门上贴着卷边的福字,门框上有量身高的白色刀痕,有一笔快歪斜到天边去了。   真像啊,简直就像和娘亲一起住的惠阳院。   应拂云目光闪烁,犹豫着用唇语将这个信息告诉溯洄镜。   说话间,应拂云眼角余光忽见一个熟人推门而入。   正是应念珊的大丫鬟流珠。   作者有话说:   树崽:稍微走两章剧情,收束一下剧情线,下章有白就回来了,姜泠(原着女主)正在摆烂呢,他找不到哈哈哈哈哈 第31章 如果她有刀   因为神隐术的缘故,流珠并没有发现院中还有两个人。   她面色冷凝,快步走进院中,与应拂云擦肩而过。   应拂云和溯洄镜的动作都停下来,一人一镜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流珠的步子。   流珠提着裙子,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直冲到东侧厢房。   到门口后,她推开房门,两步并做一步,跪倒在床边,对着蒙着白布的床叩首,神情疯癫狂热,似哭似笑。   流珠嘴唇翕张,一面磕头,一面喃喃自语。   ‘神镜奶奶?’   应拂云无声询问。   溯洄镜从天地间读取出流珠的生平,而后指尖轻点应拂云眉心,将场景传输给应拂云。   脑海中出现一场皮影戏,应拂云闭眼屏息,沉浸其中。   与她听到的不同,原来流珠并非是家生子,而是在小时候被主母赶出家门,后来经人牙子而卖入应家的。因为年龄相仿,流珠便被拨到应念珊院中,成了伺候应念珊的小丫鬟。   因为流珠机灵嘴甜,应念珊一直很看重她,她很快成了应念珊的贴身丫鬟。   中间有一段看不清,但从皮影戏中,应拂云得知这里被发现的干尸,其实是流珠的嫡姐,这个小院也是流珠父母家的产业,不过现在地契都已握在流珠手中了。   应拂云皱眉,想起流珠曾蔑视地质问她,为何不信命,诘问她,有什么好不满的。   她睁开眼,看见流珠叩首完毕,爬起来,站在白布前,一脸恨意地揭开白布,冷嘲热讽。   “正妻又如何?嫡女又怎样?没用的东西,连做大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白布之下,黄黑干枯的皮肤包裹这一副人骨,从服饰打扮上,依稀可辨是个年轻女孩。   应拂云不适地别开眼,问,‘是她杀的?’   ‘不能确定,’溯洄镜双手插兜,脚趾点动,无声道,‘她的命轨被迷雾遮住了一部分。’   应拂云垂眸,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是流珠所为。   没想到仗势欺人的狗,背地里也能化身恶鬼,吞人性命。   流珠自己拼了命也要争一口气,消除主母带给她的阴影,却对她无声的抗争冷嘲热讽,真是讽刺。   “不过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   溯洄镜指着一脸癫狂相的流珠,传音入耳道,“命盘里显示,这个人帮你那妹妹和姜鱼交好,没少给姜泠添麻烦。姜泠就是齐国公府的真千金,姜鱼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你之前应该看过。除此之外,也是她提议姚氏可以通过你联系上大太监,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杀害你的凶手。”   应拂云福至心灵,‘她口中的大人,莫非就是后来打散我灵魂的恶妖?’   应拂云发问时,流珠正巧合上白布,在地上倒上黑红色的粉末。   她取下头上深红的木簪,将粉末拨成一个诡异的符文,隐隐约约像个胖人脸的样子。   溯洄镜见此,眉头罕见地紧锁成一团,一手结阵,切断符文的灵力通路,同时骂骂咧咧道,‘狗屁通晓古今生灵命运,奶奶的,爷被狗天道耍得团团转!’   应拂云没读懂溯洄镜的唇语,但她看得出问题很严重。   “应拂云,你想杀了她吗?”溯洄镜突然道,抓住应拂云的手掌,在她掌心画了一柄尖刀闪电形的符文。   “这是引雷符和聚灵阵,如果你想,你可以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引动天雷杀了她。”   杀了流珠!诛杀这个丑陋又畸形的心!   应拂云心脏狂跳,只觉得热血全都涌上脑门,热得她想要大口喘气。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是健康的、强大的、有能力的,那她一定会有自己的一把刀。   那她自然是潇洒快活,若蒙了冤屈、受了折磨,她会拿着自己的刀手刃仇敌。   无论是应家,还是命运,都不能困住她分毫。   现在,溯洄镜给了,不,借了她刀刃,力量就在她掌心。她完全可以借助这刀刃肆意妄为。   可是……   应拂云垂眸,看着床上露出一角的干尸,又看看流珠疯癫崇敬的模样,她却缓缓握住了手,说,‘我不杀她,我并非她的审判者。’   溯洄镜传音道:“我以为你会杀了她,刀已经在你手里了,你完全有能力也有理由动手。你不必害怕背负因果,她与你有仇。”   应拂云沉默许久,理清自己的思路,解释给溯洄镜听。   ‘不是因为这。说得高尚些,那是未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生,她对我做过的恶,目前还罪不至死。’   应拂云叹口气,忽而笑了,心境一瞬间澄明,她坦白道,‘但那是假的,只是面子话。’   ‘真的理由是流珠还不能死,我们得知道她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大人又是何方神圣,恶妖又为何要吸干我的精魄?毕竟有些事,连无所不知的神镜奶奶也不知道,不是吗?’   “确实,先饶她一命,符箓阵法你先保存着,就当防身术吧,”溯洄镜传音道,“这阵法是召唤一种上古恶灵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或许我也被天道骗了,鬼扯的命轨,根本就是拿来破坏的。”   一人一镜谈话间,流珠已经恭敬跪下良久。   一直不见大人现身,流珠迟疑抬头,用眼角余光窥视地面。   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大咧咧踩在黑色粉末上,流珠又惊又怒,扑上前去要护住召唤图案。   一剑横在颈前,流珠吓得直后仰,两手在地上慌乱乱摸,无意间抓住应拂云缀着海棠花的衣缘。   她惊魂未定,就听一懒洋洋的女声,打了个哈欠道,“你就是捉妖令上作恶的恶妖?妖气好淡,一点邪祟味儿,就这也值当朝廷发捉妖令?”   一柄红叶诛邪剑,蓝衣黑靴高马尾,疲惫懒散睡不醒。   天道宠儿,齐国公嫡女,姜泠?   她怎么会在这里?   溯洄镜脸色紧绷,严肃至极,一时间没察觉应拂云的衣角被流珠抓住了。   因为知晓应拂云的命轨,虽然应是坐在云端,远离尘世的神器器灵,溯洄镜仍旧忍不住对姜泠有一种很微妙的厌恶感。   他甚至不合理地觉得,天道就是为了迎合姜泠的坦途,才为他的宝贝镜心谱写了如今的命运。   “不不不,不是我,我不是妖怪,道长,不是我,我只是来看我姐姐的。”   流珠结结巴巴地解释,目光躲闪,在看不出形状的黑红粉末上巡梭,她捏着海棠花的一角,大声喊出来。   “这里有个妖怪,我摸到她了,她一定就是害了我姐姐的妖怪,道长,你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求道长为我无辜横死的姐姐报仇雪恨!求求道长!求您!”   流珠说着,抓住应拂云的衣角不放,改姿势为跪在地上,趴在地上,砰砰砰敲了几个响头。   还真是能屈能伸。   应拂云眼角抽搐,以目光询问溯洄镜应该怎么办。   神隐术之外,姜泠挠挠头,困得眼泪直流,漫不经心道:“哦,此处还有别的妖怪吗?”   流珠点头如捣杵,一脸笃定,“有妖怪,这地上是引妖粉,我用引妖粉就是想找出来害我姐姐的恶妖,那恶妖一定是她。”   姜泠悠闲抱怨道,“免费的传送阵真是蹭不得,麻烦啊。”   电光火石一闪,红叶诛邪剑脱手而出,瞬间穿透流珠的手掌,连带着将应拂云的衣角钉在地上。   姜泠则面色忽变,冷着脸道,“京都人都把别人当傻子吗?真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符纹是做什么用的?”   作者有话说:   有白:QAQ,为什么我还没出场!我的云云酱有危险!   感谢在2022-08-09 22:11:31~2022-08-10 23: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蓦然回首你还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你不是镜心   双手结阵,姜泠一边试图用缚灵阵困住应拂云,一面气定神闲地打击流珠。   “你体内都快长出鬼晶了,又在案发现场用召唤恶灵的邪术,就这还敢骗我?你姐姐不会就是你杀的吧?还有这藏着的妖物,莫非也是恶灵的帮手?”   流珠涕泗横流,捂着血流不止的左手,呜咽开口,想要辩解。   姜泠抬手,用束音咒封住流珠声音,懒洋洋道,“去司妖局解释,和我说没用。嗯?还有隐身的妖物,你们就一同去吧,别耽误我正事。”   语毕,红叶诛邪剑颤动不止,剑光骤亮。   剑意穿透神隐术,被溯洄镜抵挡,斜着弹到窗户上,一剑摧枯拉朽,推平窗前数十米远的土地。   “你想做什么?不妨冲我来,”溯洄镜撤去神隐术,于原地显现出身形,阴阳怪气地讽刺姜泠。   “对着未定善恶的小花妖出剑,算什么本事,啧。”   这便是日后借我报仇的姜泠吗?   她请的神仙,难不成是娘亲?   应拂云单手抱着溯洄镜,好奇的目光从姜泠身上一扫而过,她就收回视线,不露声色地抽出剑锋钉住的衣角。   素色衣衫撕裂,露出一点白色的里衣。   好在没有伤到海棠花花瓣,不然会露馅吧。   应拂云放下心,开始默默思索。   姜泠抓住发尾,眼中泛起困倦的泪花,她手腕处窜出一根捆妖绳,将流珠捆绑起来,扔到一旁。   红叶诛邪剑便自动回归到姜泠手中。   姜泠没回应溯洄镜的阴阳怪气,却举剑对准自己的灵府。   “你想以死相逼吗?我可不是天道,不会拿你当亲闺女,省省吧。”   溯洄镜夹枪带棒,比平日嚣张的模样更加锋芒毕露。   应拂云诧异,便又抬头,看姜泠一眼。   却见姜泠收回剑,出了一口气,神色惫懒地拱手,“原是神镜和小海棠花妖。道门姜泠,赶路赶得太急,几天没睡,先入为主了,多有得罪。”   胆子忒大,行无拘束,不像灰色的、复杂的人类,倒像个纯粹的野妖精。   这便是受上天眷顾的人吗?真叫人羡慕。   应拂云收回目光,不言不语地继续当观众。   “我因为没灵石包传送阵,接了一个朝廷的除妖令,蹭着官方传送阵来京都除妖的。”   姜泠道:“有兴趣合作吗?或许你们也想知道这半个鬼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必,这玩意儿要召唤的是上古恶灵,你现在还对付不了。”   溯洄镜面色冷凝,直言拒绝,心里却在思索为什么姜泠会不经过陆玄闵的邀请,就突然出现在京都?以及姜泠身上的天道气息为何如此混乱?   仿佛,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般。   这种感觉……   溯洄镜思索良久,在天地流转的信息中搜寻,也没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行哦,那这联络玉简就给小花妖好了,反正也只有一个。”   姜泠抬手,将一块玉佩抛掷到应拂云怀中,以口型无声对她道,‘原来是人类哦。’   同时,应拂云收到姜泠的传音入秘。   “应拂云,帮我,我没恶意的,还有,你不是镜心。”   她在说什么?我和镜心的联系,她怎么会知道?!   眼睛因惊恐而张大,应拂云一时心惊肉跳,仿佛才刚放任自己沉溺于美梦一会儿,便被人无情拽出来。   应拂云手足无措地搂住下滑的玉简。   ‘好,好。’   在溯洄镜不满地目光下收下玉简,应拂云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反而急中生智,指了指姜泠手中的红叶诛邪剑。   溯洄镜小脸紧绷,终于想起他的守护神兽了。   有白去找材料,息灵木和长寿龟龟骨对有白来说都不算难,就是女娲石碎料难找,所以溯洄镜用神力测算了姜泠有可能出现的位置,交给有白,让有白无论如何,都要带一点红叶诛邪剑的边角料回来提纯。   现在姜泠超出溯洄镜的测算范围,忽然出现在这里,有白怕是有得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目前的情况,这女娲石碎料还真没必要找了!   “呵,算你挑对人了,”溯洄镜保持阴阳怪气的态度,却不动声色地通过契约,同有白共享位置,催促他回来。   姜泠也不生气,拎起地上瑟瑟发抖的流珠,颇有礼貌地和溯洄镜拱手道别。   姜泠御剑而起,向司妖局的方向飞去。   姜泠速度极快,应拂云只听到她标志性的懒散音调,自言自语般说,“打不过,只有神镜也打不过,认命吧。”   再抬首,目光中已再无姜泠的蓝色劲装。   应拂云遥望着姜泠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回神回神。”   溯洄镜轻戳应拂云脸颊,言语不屑,“不就是踩着别人上位天道宠儿,有什么好看的?”   应拂云垂眸,不敢问神镜,如果她真不是镜心会如何?   应拂云心中焦灼,面上却不显分毫,还淡定地询问溯洄镜,是否还要在这里锻造傀儡。   溯洄镜摇头,指着地上看不出形状的黑红粉末,说道,“或许用不上了,这破命轨没一个准的,上古恶灵都出现了,还在乎你那点事?不值当这么麻烦。”   ‘很严重吗?’应拂云明知故问。   溯洄镜眉心紧锁,还未回答。   有白就已经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厉声询问。   “神镜奶奶!天道宠儿怎么会到京都来?应拂云没出事吧?应拂云没受伤吧?”   一连三个问题,全与她有关。   应拂云闻言回首,目光与其相接,不免再次惊艳于有白美到锋利的昳丽面孔。   “应拂云!你身上怎么会有剑气?她伤你哪儿了?”   有白瞬移至应拂云面前,将应拂云怀里的小娃娃拨到地上,隔着袖子握住应拂云的手腕,目光灼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我没事。’   害怕被有白眼中的炙热焦躁所灼伤,应拂云偏头,抓住手心的玉简,躲开有白的视线。   有白却疑惑道:“她用剑划你裙子干嘛?是不是不正常啊!”   还真是蛇妖一贯的清奇思路。   因姜泠没头没脑的言语而焦躁的心,不着痕迹地平静下来,应拂云无奈地和有白解释刚才的情景。   “应拂云,你别比划了。抱着神镜奶奶那么久,肯定累死了。你慢慢说,唇语我也能看明白,不着急。”   有白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怀中摸索,掏出来一个光滑至极的黄花梨色木板。   “对了,你用这个也行。你的那个小法器不是不见了吗?我听妖说,海狸妖精做出了新品种,就顺手去妖市帮你买了一个回来。”   把木板递给应拂云,有白言笑晏晏,用轻松欢快地语调向应拂介绍用法,只字不提其中艰辛。   “你滴一滴血上去,让它认主,以后就可以不用自己写字啦。你心中所想会自动显现在板子上,我让海狸妖给你多加了一道锁灵阵和清心咒,你可以放心用,只有你想让它出现的,它才会出现。”   这样好,也是因为我是镜心吗?   应拂云神色复杂,沉默着接过新的言辞板。   毫无预兆地,手指被蛇妖微凉的大手抓住,温冷粘腻的蛇信擦过她手背,蛇类尖齿抵着她食指。   应拂云柳叶眼圆睁,心脏战栗不止。   忽而,食指一疼,毒牙勾出血珠的那一刻,仿佛连带着,勾起了她一些不可说的隐秘心思。   作者有话说:   有白:怎么我一出场,画风就变了QAQ   beibei们,下章三合一,订阅评论有红包,啾咪啾咪~   另外球球大家啦,康康我的预收《读档三次后我杀徒证道了》吧,感兴趣地话可以收藏嘛(轻轻跪下嘤嘤嘤   *文案:   这是余晚穿进修仙游戏后,第三次读档。   “师尊,您真该死。”   红衣少年双眼赤红,拿剑指着她咽喉。   说这话的疯|批|变|态,是系统为她绑定的美强惨徒弟叶言洲。   一个装成悲惨小可怜,先骗了她,又杀了她,害得她重开两次都没通关,还敢说恨她的神经病。   余晚很烦,但为了通关回家,她还是要攻略叶言洲,并带着他一起飞升。   “其实,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好了吧?”   余晚问系统,手放在神剑剑柄上,按兵不动。   系统点头,搓手道,“宿主,他不会出手,你撒个娇就好了嘛。”   “哦,那我还选择杀徒证道吧。”   余晚抬头,一剑穿透叶言洲的心脏,同时不解地擦去他面上血泪,问。   “你又要杀我,还哭什么呢?我会救你的。”   余晚说到做到,她洗去叶言洲记忆,将名动九域的天才,变成一个只能依赖她养活的瘸腿瞎子。   不过,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叶言洲无微不至,千娇万宠,等他助她通关后,再将记忆还给他,冷眼看他哭,看他疯,看他苦,看他绝望而无助。   那感觉,一定很美好,嘻嘻。   #女师男徒,双疯|批,男主越爱越深,女主越来越狠#   【疯|批厌世黑心莲徒弟X冷血扣门且沙雕的大佬师尊】   **   没有人像您,既是神明,又是恶鬼,能同时带来希望与绝望。   我应该恨您,但我仍旧爱上了您,这便是我一生噩梦的开始与终结。   求您爱我。   ——from叶言洲的数据包   谢谢小纸宝贝的地雷,好梦留人睡宝贝的营养液,啾咪啾咪~ 第33章 三合一   不能想, 不该想,不要想。   应拂云攥紧手中言辞板,别过脸, 咬紧下唇,任由有白将她指尖的血滴到言辞板上。   眼前白光一闪, 她脑子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应拂云的左手还放在有白手中,冷血动物特有的微冷体温渐渐染上她的温度,慢慢变得温凉。   应拂云头脑昏沉, 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明明是应该思索对策, 惶恐害怕的时候, 她竟然一瞬间想知道, 蛇类化形的妖物,能不能承受人体的热度。   咬紧牙关, 应拂云在心中默背《心经》以求净心凝神。   有白抓着应拂云的手,正要让溯洄镜帮应拂云治疗,却见板子上浮现一串神奇的文字。   他低头细看, 将异形文字转化成自己能读懂的文字, 再念出声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救, 救命!   这个臭蛇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读出来?!   难以启口的心思猝不及防被当事人念出来,应拂云羞耻至极,当即脚趾蜷缩,脸色爆红。   ‘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   应拂云在心中大喊,重复的三个字瞬间将言辞板的板面铺满。   “诶,怎么没有了。别念了?”   有白不解,抓住应拂云的手不放,问她,“为什么不能念?那不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吗?”   谁想让你知道了!分明是你的板子有问题!   应拂云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太多,强行抽出左手,隔着衣袖捂住有白喋喋不休的唇。   她凝神静心,目光只看向右手中的言辞板,同时试探着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别,别念了,是因为想让你说正事。刚才不是在和你说今天的事情吗?’   新的言辞板果然好用,除了特别强烈的情绪和意愿,其它时候,她只要组织好语言,再选择是否显示出来,就可以非常顺畅地完成操作。   应拂云很快掌握控制新言辞板的方法。   她收回手,将板子递给有白,三言两语便将全部经过讲清楚。   应拂云正欲询问有白的想法,却听蛇妖用浓若春情烈酒的声音撒娇道。   “应拂云,你刚才把花塞我嘴里了呜呜呜呜呜。”   ‘抱歉,刚才心急了,你没事吧?’   应拂云举起袖子,表达对有白的关心,却看见两朵带着齿痕,皱成一团的海棠花。   ‘这?’应拂云用面部表情来传达自己的困惑。   有白苦着脸道,“应拂云,你下次别这样了。海棠花一点也不好吃,还有树叶子,苦死妖了。”   应拂云:……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会想到要嚼海棠花啊!   不是进到嘴里的东西就都可以吃啊!   “你们能不能管管我?啊?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被忽视许久的溯洄镜发声,接着一脚踹向有白,骂道,“不肖子孙,竟然敢把奶奶我提溜到地上!”   话题被溯洄镜拉回来,有白想起来应拂云的伤口,敷衍地道完歉,又抓起应拂云的手,让溯洄镜帮其治疗。   溯洄镜踮脚,只见应拂云纤细手指上凝结的血痕。   “这个伤口,如果你再晚半刻钟想起了让本神镜治疗,那……”溯洄镜欲言又止,看向有白。   应拂云知道神镜想说什么,用唇语无声地向神镜道歉,而后尴尬地别过头。   “怎么样?再晚半刻钟应拂云就要死了吗?”有白神色紧张,拍着胸口道,“我就知道她很脆弱,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脆弱。”   “蠢货!再晚半刻钟这伤口就自己好了啊!”溯洄镜单手扶额,恶狠狠地踩有白一脚,骂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应拂云是人类,不是瓷娃娃。”   有白小声嘟囔,“可是应拂云就是比瓷娃娃还娇弱啊,我就是担心她。”   “她好得很,你再敢咒我镜心宝贝,我就把你丢进神域里,你信不信?”   溯洄镜怒极反笑,以暴力威胁,结束这个荒唐话题。   话题中心当事人应拂云趁机重新问神镜,为什么不用锻造替身傀儡了。   溯洄镜没细说,只告诉应拂云目前局势混乱不明,他们需要静观其变,找出原因再做打算。   应拂云又问神镜,那应家该如何,她又要做什么云云。   溯洄镜却说不必她忧心,她快快乐乐的,其他的尽管交予他和有白,毕竟她是镜心嘛。   这一切的好与体贴,仿佛都建立在她是镜心化人的前提下。   可是,她不是镜心啊!   应拂云心中不安,姜泠送的玉简躺在她胸口,仿佛不是温凉的玉石,而是滚烫的烙铁,烧得她生疼。   她张了张口,喉咙干涸疼痛,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   溯洄镜和有白用神识互通信息后,发现目前超出他所探知到的范围的事情,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多。   因息灵木只存在于禁用灵力的玄溟海附近中,有白不能使用神术瞬移,也不能用阵法传送,便先去昆仑山底寻找长寿龟一族,购买长寿龟褪下的龟骨。   但奇怪的是,仿佛早有人早已预知此事一般,有白在昆仑山的妖族手中,不仅得到了保存完整的长寿龟龟骨,还意外误入一小块移栽的息灵木林,轻轻松松取得息灵木。   一趟拿到两件原料,有白才有时间赶往妖市,找专精炼器的海狸一族,购买定制的通灵言辞板。   但昆仑山距离玄溟海有万里之遥,气候完全不同,更不必说息灵木生长之处必须是灵力禁区,而昆仑山又是人界出了名的洞天福地。   息灵木和万寿龟龟骨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处呢?   溯洄镜不解,心中疑窦更甚。   从最初的镜心无故失窃,到他发现镜心疑似修出灵魄,转世成人,未知的事情便越来越多。   雾灵花从中聚集的恶妖邪祟,过分相似的小院,流珠的命轨中的空白,召唤上古恶灵的邪咒,无故出现在京都的姜泠……   一桩桩,一件件都很难不让他起疑,鬼扯的天道究竟在做什么?漫天的诸天神佛又在想什么?   落日西斜,黄昏傍晚,鬼祟出行。   既然暂时用不上锻造的地方,溯洄镜也担心应拂云逗留此处,会再引来恶妖聚集,便让有白先带着应拂云回客栈休息,他暂且留在这里,寻找是否还有其他诡异脱控之处。   *****   有白毫无心理负担,将烂摊子丢给一个小娃娃。   他缩地成寸,带着应拂云回到客栈中。   回程的体验和不比上一次瞬移,应拂云受情绪影响,双脚刚落地,胃里便翻江倒海,昏昏然欲呕。   “怎么比之前更严重了?连缩地成寸都用不了。”   有白说着,连忙给应拂云施加数个静心安神的法术,又用神力加热茶壶里的冷水,端给应拂云喝下去,来缓解她的难受。   应拂云折腾一会儿,恶心感稍缓,她深感疲惫,坐在圆凳上,靠着床栏发呆。   她一身繁花做伴,却面色煞白,唇无血色,神情疲乏,就连一贯活跃的思维也萎靡下来,不再有精力胡乱联想。   天色刚完全黑下来,油灯昏暗,昏黄的灯光照在应拂云脸上,就像照亮着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   有白看得心疼,想起应拂云该吃晚饭、喝中药,便拎起单独放着的一包中药,和应拂云打一声招呼,急匆匆要去为她买饭煎药。   袖子突然被轻轻拽住,有白的脚步顿住,侧身斜眼,不解地看向神色厌厌的应拂云。   “应拂云,你怎么了?”   “别怕,我刚才说啦,我就是去给你买点晚饭,再去借厨房给你煎药,很快就回来了。”   ‘你……’   你为何总觉得我会害怕?   应拂云想不通,她疲惫地松开手,刚才想说的话,此时被有白一打岔也都忘光了。   有白挥手,室内油灯霎时明亮起来,接着,他又在应拂云脚下画上金色大圆圈,将应拂云和床,全部围在圆圈内。   “应拂云,你不舒服,得先休息一会儿。我布置了结界,如果有危险物踏入这个区域,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这也是因为,认定了我是镜心吗?   应拂云的目光落在泛着金光的圆圈上,不知作何反应。   默了一会儿,她懒懒地抬手,指了指杯子,嘴唇翕动,提示说,‘苦。’   有白心神领会,转身之前道,“我这回在厨房熬药,给你讨两颗冰糖,绝对不苦。”   ‘好。’   应拂云目送有白出门,直到那天真可爱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许久,她才捂着嘴站起来,慢腾腾挪到方桌旁,掏出姜泠送她的玉简。   玉简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玉石,正面刀刻小篆,写着道门姜泠四字,背面则刻着应拂云看不懂的、用于联络的法阵。   刀工简洁利落,字体潇洒大方。   只是,没有板面,怎么能用来联络呢?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玉简,应拂云思绪纷飞,回想起姜泠临走前的传音。   姜泠是天道宠儿,气运之子,却要让我帮她,但我能帮她什么呢?   她既然知道我是谁,又知晓我和镜心的联系,应该也明白我不过是一个灵窍不通,口不能言的凡人。   除非,她意不在我,而是神镜和蛇妖?   但我不是镜心的话,对神镜和蛇妖来说,也就没有价值了啊,她凭什么笃定我会帮她,我能帮她?   思及此,应拂云眉心微拧,将玉简放到桌上。   玉简忽然发热发亮起来,应拂云不知所措,揪着裙子站起来,后退两步,又见玉简动弹两下,周身的光晕熄灭,就倒下一动不动了。   ‘这是没问题了吗?’   应拂云等了一会儿,见玉简仍然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隔着袖子捏住玉简一角,将玉简轻抛在光圈上,试探风险。   嗯,蛇妖没出现,应该没危险。   应拂云评估完风险,赤手拿起玉简。   手指接触到玉简的那一刻,玉简又亮起来,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幅两米见方的影像。   影像看着像是书页,从右至左,由上到下,以正楷书写,最右侧有个标题,题为:《一个时辰,玉简从入门到精通》,左下方则留了道门姜泠四字小篆。   ‘原来是在教我怎么用吗?’   应拂云仰头抬眸,细细看完其中内容,按照上面的方法,将玉简翻面,在背面轻击两下,关闭了玉简投射的内容,把玉简收到袖中。   门外送饭的小二换了人,不知里面是“妖物”。   他轻轻敲门,听不见回应,道了声打扰,便试探着推开门缝,通过门缝,将食盒放在房间地上。   做完这一切,小二抬首,同满身繁花的应拂云四目相对,吓得手里的汗巾都掉了,抖抖嗦嗦地捡起汗巾,端起食盒。   他小跑到方桌边,毛毛楞楞地将饭菜一一取出,放到方桌上,结结巴巴道。   “妖,妖精大人勿怪。我,我张哥去帮公子跑腿了,祝,祝您用餐愉快。”   拱手行李毕,店小二扯着汗巾,脚底溜烟儿,飞快地跑了出去。   ‘妖精有这么可怕吗?哪有人心丑陋?’   应拂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到方桌旁坐下。   清炒白菜、枸杞蒸蛋、紫苏汤,另配一个小白馒头。   又是清淡无味的饭菜,除了菜少一些,口味和在应府的饮食没有太大区别。   应拂云不想吃饭。   反正有白也不在,没人管她。   应拂云随便吃了两三口,喝了半碗紫苏汤,吃了两口蒸蛋,待腹中饥饿稍作缓解后,她就用筷子在饭菜中搅动两下,连带着碗筷一同放回食盒。   应拂云刚合上食盒的盖子,便见有白笑眯眯地推门进来。   不知为何,应拂云竟然有一点莫名的心虚。   她别开脸,垂首低眉,左手揪着右手袖子上的桃花,等有白先开口。   有白没发现应拂云的异常,只当她是过于疲惫,有些困倦了。   “应拂云,你困了吗?你喝完药再睡吧。药熬好了,我给你多拿了两颗冰糖。”   应拂云抬眼,却见有白张开的手中,只有一颗冰糖。   “?”应拂云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心里莫名的心虚倏地消失不见。   这蛇妖怕苦,另外的冰糖一定是被他给吃了!   果然,有白解释说,“我又给吃了,闻着药太苦了,忍不住。”   将最后一颗冰糖放到杯盏中,有白神色自然,同应拂云说起刚才碰到店小二的事。   “不过,我托店小二给你买了蜜饯,他说是全京都最好吃的一家,叫什么珍馐阁,应该等会儿就到了,店小二说他很快。”   珍馐阁的糕点蜜饯,应拂云知道。   甜霜满覆,光泽明亮,肉厚皮薄,十里飘香。   每日限购,仍供不应求,味道也确实是全京都最好吃的。   基本没什么缺点,就是很难买。   京都世家,各家各户都日常购买珍馐阁的东西,即使是大家族,若是为了宴席,订购的量多了,也得提前一两个月打招呼,不然一时间匀不出来 。   这蠢蛇妖,竟然知道喝苦药要配蜜饯,还专程托人买珍馐阁的蜜饯!   应拂云双眼圆睁,震惊之余,终于升起了些食欲。   “你干嘛这样看我?应拂云,你是不是很想吃啊?”   有白用法术温着药,坐到应拂云面前,大大咧咧地凑上前。   靠得好近!   明明是人形,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要避嫌。   应拂云细眉微拧,压下心头的躁动。   她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避开有白摄人心魂的美貌。   ‘有一点想吃,’应拂云如实回答。   “我也想吃,我听过蜜饯的名称,知道那是一种等同于妖界灵果的零嘴,酸甜可口,但是我从来没吃过。”   有白目露期待,又从杯盏中捏起最后一颗冰糖,将之抛进嘴里,解释说。   “其他的人类食物我吃过的也很少,我鲜少出无尽海,甚至连妖界的食物,也都没怎么吃过呢。”   应拂云心中微动,摸了摸袖口带着齿痕的海棠花,却想不出安慰的话语。   其实她吃过的食物也很少。   幼时和娘亲一起住在小院里,她娘亲身体不好,又不受宠,桌上几乎不见油水荤腥。只有很少的时候,柳娘会变戏法一样,给小应拂云带一些零嘴。   后来应拂云长大了,就被姚氏挑中,衣食住行莫不按照大太监的喜好培养。衣服首饰都是素色的、花样寡淡的,饮食上亦然,日日清汤寡水,淡汤素味儿。   应拂云并不喜欢这些,她不喜欢素色的衣衫,不喜欢清淡的饮食,不喜欢被拘禁在小院中不得自由。   她所向往的,是浓烈的、灿烂的色彩,丰富的、香浓的味道,自由的、快乐的人生。   但为了活下去,她没得选择,必须要如此。   有白不知应拂云的心理活动,还遗憾应拂云的喜好太单一,身体也娇弱,以后他也不能带着应拂云四处乱窜,寻觅美食。   或许只能带应拂云去淘一淘灵果了。灵果吃了对身体好,可以延年益寿的。   有白想,破颜一笑,说道:“不过,我听说妖界有好多特别好吃的灵果,特别甜,都只在本族区域售卖。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应拂云,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吃啊?”   ‘带我一起去吗?为什么?妖界,我也可以去吗?’   应拂云问,言辞板上逐一呈现出她的问题。   “对啊,我要和你一起去,因为应拂云你很招妖怪喜欢,和你一起,他们说不定会直接送给我们吃,”有白笑嘻嘻道,“连灵石都不用花,你上辈子肯定是只妖见妖爱的妖怪!”   ‘哦……’   原来蛇妖打的是这个主意。   应拂云倏然兴致缺缺。   说话间,店小二在外敲门,是午间胆大机灵的那个。   店小二推门进来时,拎着一副精致的小果盒,一张面团脸,未语三分笑。   见到满身繁花的应拂云,店小二脚步一顿,闭着眼一顿猛夸,一口一个海棠花姑娘,言语之中,俨然将应拂云自动合理化成有白的妖仆。   “公子,蜜饯就给您放着儿了,祝您和这位海棠花姑娘用餐愉快,晚间洗漱的热水,稍后会有人来送。”   店小二放下果盒,说着俏皮话,便拱手告退。   “我再多嘴一句,您别嫌烦。公子您和海棠花姑娘,忒好看,午间的小公子也聪敏灵秀得很。”   这店小二说话,可真是有意思。   上午还有些拘谨,晚上对着人胆子就大了,什么话都说,也不知道神镜奶奶听到,要做何反应?   摸了摸鬓角花枝,应拂云嘴唇翘起,眼含笑意。   应拂云打开四方果盒,捏起一个肉厚的桃脯,递给有白,示意他先吃。   有白刚才说想吃,她也记得有白喜甜。   珍馐阁的桃脯比别家的蜜饯更甜一点,想必他会喜欢。   有白趁着将药碗推过来,观察应拂云的神情。   眉目舒展,眼睛微眯,唇带笑意,虽然应拂云面色苍白,但肉眼可见的开心愉悦。   诶,应拂云这么喜欢吃蜜饯吗?   明明刚才听到吃灵果,还是一副樱唇紧抿的不开心样子啊。   都是酸酸甜甜的,能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人间的蜜饯,还能比妖界的灵果好吃?   有白想,就着应拂云的手,吃了块桃脯。   蛇信缓缓卷过掌心,来回摩擦,温冷粘腻的感觉便顺着掌心的神经,攀爬蔓延。   应拂云只觉脊骨酥麻,腰酸腿软,意乱神迷。她掌心微动,呼吸变得急促而无力。   惊诧于自己的反应之大,应拂云强撑着没有表露出异样,反倒端起苦药,一饮而尽。   药汁入喉的那一刻,苦涩酸辛的味道就直冲脑门,冲散一切不该有的情绪。   应拂云苦得眼泪直流,抓着杯子,连连灌下半杯冷水。   “我都说过要很苦了,为什么要突然一口喝下去?吃颗甜果子缓缓。”   有白叹气,用手背拍了拍应拂云的脸,在应拂云受惊张口的空档,他眼疾手快,捏出一颗糖霜满覆的蜜饯,塞进应拂云口中。   甜味在舌尖化开,应拂云吞咽口水,清甜的津液入喉,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唇齿间的苦味稍微散去。   没关系,苦而已,可以忍受。   应拂云在心中自我安慰,就听有白点评道。   “我觉得这蜜饯应该没有妖界的灵果好吃,还是你自己吃吧,药太苦了。”   有白把剩下的一盒蜜饯全都推到应拂云面前,极力向应拂云描绘妖界的美好。   “妖精的世界不仅有灵果,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东西。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颜色,千奇百怪的小妖精,和你的小院子完全不一样,你一定会喜欢的。”   有白说着,又端起茶壶,用神力将茶水加热至温热,倒好在茶盏中,供应拂云饮用。   应拂云垂眸,看有白润物无声的体贴,心思复杂。   一开始还很笨手笨脚,那是什么时候学会照顾我的呢?   还是说本来就会照顾人,直到认为知道我是镜心,才愿意这样对我?   应拂云沉默着,吃完蜜饯,又沉默着洗漱就寝,直到沉沉睡去前,她仍旧,一句话也没问出口。   勇敢,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对一个危机四伏中的弱者而言。   *****   应拂云睡下后,有白守了她一会儿,见她呼吸均匀,神色安然,便将守护的结界缩小,虚虚绕着床围一圈,放心去找溯洄镜。   有白离开约莫一刻钟,应拂云不声不响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拿出玉简,按照教程,拨通姜泠预留的通讯账号。   等待联通的玉简,在黑暗中莹莹发亮,投射出一片透明的、毫无内容的光幕。   应拂云一面等待,一面拿起枕头下压着的言辞板,在脑海中预先组织好语言。   光幕亮了好一会儿,快要暗淡下去时,才堪堪连接上姜泠的玉简。   “应拂云,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姜泠披头散发,出现在光幕中,声音无奈、疲倦、懒散。   ‘抱歉打扰,’应拂云举起玉简,对着言辞板,通过文字和姜泠交流。   ‘看得清吗?我有问题要问你。’   “看得清,你学得很快嘛,掌握得很好,”姜泠打了个哈欠,盘坐在床上,单手支颐,言简意赅。   “问吧,有些不能通过玉简告诉你,其他,有问必答。”   应拂云对待姜泠毫不客气,言辞板很快出现满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姜泠定睛一看,我滴个乖乖呦。   一句一句,有条有理的,全是问题。还不如直接去宗门查她弟子信息呢。   ‘首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城区?你来京都有什么目的?’   ‘其次,你是怎么知道镜心的事情的?你为什么可以笃定我不是镜心?’   ‘再者,你问什么要找我帮忙?帮什么忙?’   ‘最后,你临走之前说只有只有神镜也打不过,是什么意思?你是想通过我来伤害神镜和蛇妖吗?’   还真是聪明,每个问题都在逐渐深入,简直犀利死了。   嗯?怎么还有一些不能在系统面前说的内容?   啧,麻烦。   姜泠头疼扶额,短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应拂云步步紧逼的追问。   “认命吧系统”则趁机在姜泠识海蹦跶,指挥姜泠完成修正剧情的任务。   【别告诉她,宿主,趁着现在蛇妖和溯洄镜都不在,你赶紧哄着她告诉你位置,然后以捉妖的名义,把女炮灰捉走,到时间就送她上路,美美完成任务。】   “闭嘴,在逼我,我先送我自己上路,”姜泠烦躁抽剑。   语毕,红叶诛邪剑剑身颤动,剑锋直指她灵府。   想到女主角死亡的可怕后果,“认命吧”系统一时语塞,安静两秒。   姜泠放下剑,对玉简投影中双目圆睁的应拂云微微一笑,尴尬地说,“抱歉,不是要冲着你发火,最近头脑有点不清明。”   应拂云稍稍放下心来,心想她们素昧平生,姜泠确实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她。   但她为什么要突然间这样做呢?难道姜泠修炼到走火入魔,以至于产生了心魔不成?   应拂云灵光一闪,看着言辞板上的最后两个问题,有了一个猜想。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在旁边握拳,轻轻贴住脑袋,如此几个来回,比划出被外物夺舍附身的意思。   事实上,姜泠并没有很准确地读取出应拂云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使用别的方法,将她传递的信息告诉她。   “是这个意思,有点麻烦,我先把能说的和你说说,剩下的问题,下次再说吧。”   姜泠说道,困得直打哈欠。   “来京都是办事的,但我没灵石包传送阵,催的急,”说到这,姜泠挠了挠头皮,头重重地打了个瞌睡。   “我接了一个朝廷的除妖令,蹭着官方传送阵,赶到京都就去除妖了,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你们。初见不太合适,剑拔弩张的,我就先去交差,在司妖局后院,找了张床睡觉。”   倒是对得上当时的表现。   应拂云暗自思忖。   “至于第二个问题,这是我意外得知的,你千万别告诉溯洄镜和蛇妖,这很重要。”   姜泠抓着脑袋说,特地在这句话上加重音调。   应拂云眼角抽搐,直觉姜泠的意思和她的话应该恰好相反。   ‘好。’   应拂云点头,静待姜泠下文。   “你确实不是镜心,真正的镜心在京都作乱的恶妖手中,这样说应该可以吧?”   姜泠说道,停顿几息,才又接着说。   “它盗走镜心,利用其中力量搅乱天下棋局,为祸四方。我此行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诛杀这恶妖。至于你是什么,我不能说,不过你有你的宿命,你终会得知。”   姜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不屑,嘴角耷拉,微微下瞥,仿佛连她自己都不认同这种观点。   应拂云心中疑惑,便问道,‘你信命吗?’   “呵,信个破剑,这世界又不是话本子,哪有什么命不命的。”   姜泠打了个哈欠,抬手握住红叶诛邪剑剑柄,软绵绵地在空中画个圈。   “然后,你说的那个帮忙啊,”姜泠用红叶诛邪剑的剑腊轻敲脑门,漫不经心道,“其实是骗你的啦,就是想吊着你啊,不然你怎么会避开神镜和蛇妖来找我?”   “最后两个问题,都不是,他们俩一个天生宝器,一个上古神兽后裔,既是世间福音,又常年避世不出,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们?闲着没事干啊?还不如多睡两场。”   又不需要通过我来伤害神镜和有白,那姜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应拂云仔细分辨姜泠说话时的语气动作,发现所有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姜泠都会加上和头颅有关的动作。   难道是她脑子里的东西在阻止她?   她真的想让我帮的忙,与这个相关?   应拂云张口,正欲旁敲侧击地询问姜泠。   姜泠快言快语,截住应拂云的话。   “好了好了,就算我想害他们,你一个灵窍不通的凡人也帮不上忙,任何忙都帮不上,真的,他们很强。我都说完了,你没事就让我睡下吧,有事就下次再说。”   “我两天一夜没睡觉了,再不休息,真的要原地死亡,明日出殡了。”   说完,姜泠原地躺倒,也不关闭玉简,当着应拂云的面盖上被子,抱着她的红叶诛邪剑,一秒入睡。   ‘真有那么困吗?’   一天睡了将近七个时辰的应拂云喃喃自语,略带遗憾地关闭玉简连接。   *****   有白赶到西城区的小院时,溯洄镜已经将小院彻彻底底搜查一遍,还真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过来了?云云睡了?”   小奶娃愁容满面,坐在院中瘦小的海棠花树下,把玩着手中的五彩石块,老气横秋地问有白。   “睡了,我在客栈里布置了守护结界。但,我,我好像又惹云云不开心了,”有白亦是愁容满面,慢腾腾朝溯洄镜走去。   “神镜奶奶,我觉得我很不对劲,我变了。”   “怎么说?”   时间充裕,溯洄镜也不着急说院子的问题,拍拍旁边干燥松软的土壤,示意有白坐下来说。   有白捂着脸,自暴自弃地坐下来,开始自我反省。   “看见应拂云不开心,受委屈,我就想为了她伤害别人,甚至不惜插手他人命轨,不对,我是已经这样做了。可是他们对我而言,也是众生的一员,本来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亲疏远近之分的。”   “哦,云云是镜心嘛,受我影响,你喜欢她,想偏袒她是正常的,矫情兮兮地做什么?”   溯洄镜揉搓着五彩石,心不在焉地敷衍有白。   “不是啊,”有白张口想解释。   “我是问你怎么惹云云生气了,”溯洄镜截断有白的话。   “哦,”有白委屈,但仍旧乖乖回答溯洄镜的问题。   “我其实也不知道云云怎么生气了?”   有白更委屈了,化出蛇尾,抱在怀中。   “云云刚回去的时候就不舒服,头晕想吐,我就很耐心地照顾她,给她煎药买饭之前,还给她布置了守护结界,但云云好像不喜欢,厌厌地看我走了。”   “不能啊,云云怎么会因为这生气?估计是太难受了没精神。”   溯洄镜摸摸下巴,觉得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可能吧,”有白抱着尾巴,可怜巴巴地继续说,“云云让我给她带冰糖,但我碰到了店小二,他说蜜饯特别好吃,建议我为云云买一点,缓解药的苦味。我觉得问题就出现在蜜饯里。”   溯洄镜问:“怎么说?”   有白说:“云云好像特别喜欢那什么珍馐阁的蜜饯,我看她喜欢,就想着以后带她去妖界,吃更好吃的灵果,还能延年益寿。”   溯洄镜道:“那没问题啊,云云应该不会不喜欢出去玩的。”   “是啊,但是云云兴致不高。店小二进来送蜜饯的时候,云云开心了一小会儿,还喂我吃了很甜的桃脯。我当时在想云云为什么不喜欢妖界的灵果,就着云云的手吃完了桃脯,然后云云一口喝完药,苦得直流眼泪。”   说到这儿,有白叹口气,“我好心疼她,就把蜜饯都给云云吃了,又和她说妖界也特别好怎么样的,然后云云就不开心了,一直没和我在说话,直到睡着也没和我说话。”   有白委屈至极,在“一直”和“直到睡着”两个短语上加重了音调。   “反正,我就是惹云云不开心了。”   溯洄镜诧异,他竟然不知道这蠢蛇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都会自我反省了,平时不是犟得很吗?一旦要做什么事,别说九头牛来;九头蛇都拉不回来。   “我觉得吧,”溯洄镜理清思路,对有白说。   “什么?”有白当即竖起耳朵,目露期待。   溯洄镜斩钉截铁,“一定是你吃东西的时候,嗯,用蛇信偷偷舔了云云的原因。”   “嗷嗷嗷!神镜奶奶,你怎么知道的啊?”有白不敢置信,紧张得直搓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想碰云云了。在客栈,我都不敢变出蛇尾缠着她,就偷偷的,哎!我真的只舔了一下!”   “蠢蛇,你是真的蠢啊!”溯洄镜嫌弃道,“怎么也是蛇妖,传承记忆里都没有经验吗?”   “什么经验?”   溯洄镜牟足劲,把有白往歪路上带。   “人类都是很含蓄害羞的,你不知羞耻,堂堂八尺男儿,天天黏在云云身边也就算了,怎么能用蛇信舔她呢?云云没给你一耳光,都是脾气好,仿我。”   “啊?”   有白委屈地快哭出来了,他手足无措地抓着蛇尾,喃喃自语,“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和云云多亲近而已,怎么办啊?我不会是中邪了吧?”   溯洄镜一语中的,道。   “蠢蛇,你那是喜欢上应拂云了,想对着她发|情。”   作者有话说: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有白:QAQ,我没有,你诬陷我,我我我才没有呜呜呜呜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啾咪啾咪~   感谢在2022-08-12 00:36:55~2022-08-13 23: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被诅咒的猫 5瓶;数学是我亲爷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二合一(告白)   “不可能!”有白惊恐地抱紧蛇尾, 连连摇头,“我才没有想对云云发|情,我没有, 我不是那种妖精,你诬陷我。”   溯洄镜叹口气, 奶团子般的小脸皱成一团, 他语气幽幽,提醒笨蛋蛇妖。   “蠢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有白问, 仍旧沉浸在想要证明自己清白的急切情绪中, “我真没有想对云发|情, 我是好妖精。”   溯洄镜说, “你们螣蛇从前司妖邪、蛊惑之事, 这你知道吧?”   有白弱弱应声,“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为了能顺利找到配偶,你们螣蛇血脉发|情的时候,会先影响心爱之人的状态, 使其意乱, 沉迷于你们的触碰,而你们自己却反应缓慢,直到进入发|情期才会爆发。”   溯洄镜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杀意。   他盯着有白问, “是不是呀?有白?”   危!   有白顿时汗毛直竖,连连摆手, 慌不迭解释说, “没没没, 传承记忆里没放这种东西,我不知道啊!”   溯洄镜眼中杀意略散,摆了摆手,道,“算了,指望你靠谱,还不如指望云云宝贝敞开心扉。”   见溯洄镜不再逼问他,有白放下心来,指着院子,想把话题拉回安全范围。   “对了。”   溯洄镜突然出声,吓得有白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生怕神镜又说出什么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什么?”有白问。   然后,他就听见溯洄镜言语冷酷似寒冬,警告他说。   “你回去离云云远一点,别真影响到她了。”   “啊?那不行,”有白下意识反驳,接着机智地转移话题,问溯洄镜在这里有什么新发现。   溯洄镜闻言,眉头紧锁,没心思再和有白叙闲话。   他将手中的五彩石碎料递给有白。   “找到了这个,看看吧。”   有白接过石头,放在掌心,仔细凝视。   几颗拇指大小的碎石头,乍一看灰头土脸,丝毫不起眼。   但细细看一会儿,却会不自觉被它吸引,这平平无奇的碎石子里,竟然凝聚了天下所有的色彩!   有白目露惊骇,失声道,“女,女娲……”   溯洄镜点头,示意有白不要出声,“就是你想的那样。息灵木还能用巧合来解释。这东西,放眼三界,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要是说巧合,我可不信。”   溯洄镜抬头望天,乌云蔽月,星光暗淡。   空气里弥漫着粘腻的潮湿感,夜风穿堂,吹云挪月。   要下大雨了。   溯洄镜百思莫解,“究竟是哪方上神,闲着没事干,在幕后拈棋排盘呢?”   有白则盯着五彩石看,一时入了迷,竟前所未有地聪明一回。   他问,“神镜奶奶,你说姜泠召唤的大罗金仙是谁啊?天上哪有这么心软的神明啊?”   对啊!   溯洄镜豁然开朗,眼前的层层迷纱,因为有白简单的一句话而散去大半。   大道无情,一视同仁。   自古以来,神明就只会端坐于云端,冷眼旁观众生挣扎,再美曰其名为命运。   除去可能是镜心转世一事,应拂云不过是个区区普通凡人,这世上被恶鬼掏心、邪祟生吞的凡人多了去了。   姜泠凭什么可以用应拂云被恶妖打散灵魂一事,奏请大罗金仙下凡?   除非这神仙本来就是为姜泠而来,或者祂原与应拂云有关。   “有白,我再问你一遍,”溯洄镜神色严肃,问,“你确定息灵木和万寿龟龟骨都在昆仑境内?你没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是吗?”   大雨如豆,骤然倾泻。   雨帘之下,有白收起五彩石,毫不迟疑地重重点头。   溯洄镜面如冷铁,“这件事不简单,我们回去,找云云。”   溯洄镜抬手,揪起有白的袖子,身形一转,带着有白原地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客栈房间内。   *****   客栈房间内,应拂云刚把玉简收好,拽着被子一角,准备抖抖被子,铺好床再睡,就听见心底流过熟悉的男声。   “神镜奶奶,下次瞬移还是让我来吧,你的神力只出不进,得省着点用,我可以用灵力妖法带你和云云出行。”   低沉醇厚,像烈酒,也像苦药。   猝不及防浇在她心上,烫得她心慌手抖。   啪嗒一声,被子落到腿上,言辞板滚到地上。   应拂云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道:好了,让你手抖,这下装睡不成了。   手放在素色粗布的床帐子上,应拂云思忖,应该找个什么理由,以解释她深夜不睡觉这件事。   没成想,顷刻之间,笨蛋蛇妖就帮她找好了理由。   “诶?应拂云,是我,吓到你了吗?你别怕,是有白和神镜奶奶回来了。”   为什么总会觉得我会害怕呢?   听到有白的安抚,应拂云不禁又想到这个问题。   应拂云挑开床帐,只露出头来。   她往外间看一眼,明知故问,‘你们回来了?’   说完,应拂云又故意打了个哈欠,装作自己确实是刚醒的样子。   见状,有白愧疚地捡起言辞板,递给应拂云,小声道。   “对不起啊,应拂云,你快睡吧。”   可是,我毫无睡意诶。   应拂云伸手接过板子,默了一会儿,单手举起板面对着有白。   ‘我不困了,今天睡得太多了。’   有白不信,他坚持要让应拂云健康作息。   “你是不是怕影响我和神镜奶奶啊?没事的,我和神镜奶奶可以用神识交流,完全可以不出声。”   心里装着事,睡得又多,应拂云此时是真的头脑清醒,眉清目明。   想了又想,应拂云决定直言以告,抖一点点自己的情况,来试探蛇妖和神镜对身为假镜心的她的态度。   ‘我能听见,你和神镜奶奶用神识说话的声音。不过能听到的很少,也只有你的声音。刚才会醒,就是因为听到了,你和神镜奶奶说下次你带我瞬移。’   有白目瞪口呆。   ‘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能听到。那时候你说的是,‘神镜奶奶,您别激动,我在这站不稳呀。’我听见了,才会醒过来,就像今天一样。’   应拂云继续抖秘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有白吃惊的样子,她心中竟有一种诡异的快|感。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就像是活水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于是,倾泻如注,无法压制。   应拂云从床上走下来,被发跣足,面若桃花,神情状似平静,却暗含疯癫。   她走到呆愣愣的蛇妖面前,歪头微笑,在有白纯若稚子的湛蓝瞳孔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面色苍白,细眉微蹙,眼睛半睁不睁,流淌着鲜明的恶意。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我疯了吗?   不,我就是个疯子。   纤细消瘦的手掌轻抚上有白面颊,应拂云樱唇轻抿,自问自答。   言辞板上的内容还在刷新。   ‘你第一次出现,为什么要用陆玄闵的脸?他其实很少穿红衣,也没你好看,你一说话就暴露了,当时可快把我吓死了呢。’   ‘但是第二天,你又出现了,嬷嬷要害我,是你帮了我,对吗?我在姚氏房里,听到了你的声音。只是听不清楚,时有时无的,我都怀疑我是生了癔症,才幻听出来有只妖物在帮我。’   ‘为什么要帮我呢?’   应拂云偏着头问,神色迷茫、无助、疯癫、脆弱。   让我赌一把吧。   你都不知道,当你描述妖界时,你口中的世界是多么动人,多么简单,多么轻松。   热闹的世界,喧哗的音调,绚丽的色彩……   仿佛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你口中多姿多彩、蓬勃生长的世界。   让人不禁怀疑,你们做妖精的,都这么自由快乐吗?   ‘为什么要帮我呢?就因为我是镜心吗?’   应拂云又问,低头避开有白湛蓝如洗的眼眸,指尖在有白眼尾摩挲。   动作轻缓,神态诡谲。   有白无辜的神色在她指尖变得慌张、无措。   他眼角染上欲|色的绯红,而额骨、颞骨的交汇之处,则缓缓爬出墨色蛇鳞,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应拂云看着蛇鳞的幽光,眼中倏忽浮现出,应氏祠堂里的浪漫星河和满室狼藉。   如此鲜明,如此特别。   她沉默一会儿,忽然毫无预兆地伏在有白的肩头,失声痛哭。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真的是有白和神镜所要寻找的镜心,能够现在就生活在有白口中的妖界,最好也是一个自由快乐的妖精。   可是她知道,她就是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是一个自由快乐的妖精。   ——过往生活在她身上、心上打下的烙印,一定,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察觉到肩上轻若浮云的重量,有白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既不懂应拂云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崩溃,又不知此时此刻他该作何反应。   可是应拂云哭得那样伤心。   明明寂静无声,却听得他心脏生疼,恍惚间也想落泪。   有白知道,这种情绪叫悲伤,他又在为应拂云而悲伤。   “云,应……”   有白手足无措地抬手,想要拍拍应拂云的肩膀安慰她,又怕自己笨嘴拙舌让应拂云更难过。   有白想用神识问问溯洄镜,他该怎么办,但刚才听了应拂云的话,他一时半刻不敢用神识说话,只怕应拂云听了又难过。   ‘神镜奶奶!’   有白浓眉紧锁,用表情和唇语,无声地向溯洄镜求助。   自从应拂云出声以后,溯洄镜就一直没出声。他一直知道应拂云心上压了许多东西。   应拂云的情绪和状态,就像是端菜的侍女手上的叠地极高的瓜果。   平日没有意外倒也还好,但当侍女骤然跌倒时,盘子里的瓜果都会措不及防地、理所应当地、不可转圜地冲向地面,收拢不住。   与其等到事态不可转圜再强行挽回治愈,不如偶尔这样哭一哭,发泄一下。   溯洄镜想,指尖勾动,默默地给应拂云叠加放大情绪的法术。   ‘神镜奶奶!’有白又无声催促,额角生出细密的汗液。   溯洄镜收回手,对一脸焦急的有白点头,告诉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反正自古笨蛋克天才,傻狗克阴郁。   比起那些毫无意义的空话,应拂云此刻更想听到的,一定是有白真诚、质朴,甚至显得有点笨拙的安慰。   有白不信,但他也没有好办法,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一手扶住应拂云肩膀,有白才发现,应拂云好像又瘦了。   过分削瘦的骨骼仿佛能透出皮肤,穿过衣衫,在触及他掌心时,蓦地变成一把神兵利器,将一贯皮糙肉厚的他,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开口时却已然含了哭腔。   “应拂云,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好难过。”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应拂云沉浸在情绪宣泄的余韵中不能自拔,并未回答有白的问题,反而攥住他垂下的袖子,哭得更加悲恸。   有白张惶失措,结结巴巴地,顺着应拂云刚才的话,开始自我检讨。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当时是害怕吓到你,才让神镜奶奶找了你最喜欢的人脸,想着这样你会好接受一点。”   “那个嬷嬷不好,她想害你,身上一股黑气,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她欺负吧?这和你是不是镜心有什么关系呀?”   “那个丫鬟高热,是我动的手,姚氏落水也是我害的。你是不是害怕我啊?但我出手,都是因为她们存心不良,想要害你在先,我平时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好妖,真的。”   有白认真地举手保证,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新错误没说。   “我和神镜奶奶用神识沟通的时候,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你是不是嫌我吵闹啊?我好像确实话有点多,那我以后少说点话,用神识的时候也少说。”   怎么突然转到说话多少的问题了?   闻言,应拂云抬头,柳叶眼通红,睫毛上挂着泪痕,唇无血色。   应拂云吸吸鼻子,和泪眼汪汪的有白四目相对。   她才如梦初醒,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我原是个疯子啊。   应拂云想,狼狈地直起身,别开脸,低头垂首,一边控制不住地继续流眼泪,一面努力冷静下来,整理情绪和思绪。   有白眼巴巴地跟过去,蹲到应拂云面前,仰头看她。   “应拂云,你不要和我生气,好不好啊?我比较笨,都看不穿你的心思,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你不开心了。”   应拂云咬紧下唇,摇了摇头,眼泪滑过面颊,低落在有白眼下皮肤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泪花。   ‘不是你的错。’   应拂云说,指尖覆在泪花处,将其轻轻抹去。   有白心脏怦怦直跳,像有一千只麻雀同时同频率,在他内心深处扑棱翅膀,叽叽喳喳。   他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明白了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一些不得不说的话。   有白一把抓住应拂云拭泪的手,贴在他面颊上。   “那应拂云,你再生气的时候,能和我说吗?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和我说吗?”   蓝色的竖瞳,美丽而纯粹,他眼尾上挑,明明染着些绯色,目光却干净得像是隆冬大雪覆盖的土地,又像是山野密林中的一汪冷泉。   那是人迹罕至之所,山陬海澨之处。   但此时,这双飞鸟绝迹、人踪湮没的眼睛,只为她一人开放、生长、繁密。   她想,这世上无人会忍心,使得它枯萎凋零。   应拂云喉咙干涩,她眼睑微敛,目光躲闪。   想要回应的语句,在唇齿间破碎,经由气流涌动,换成了另一句连贯的话。   “说那些有什么用?小女儿家的心思,有什么好听的。”   有白不躲不闪,闻言也不伤心气馁,反倒抓着应拂云的手,灿烂笑起来。   “可是我想听,这不是小女儿家的的心思,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有白无比坚定道,目光灼灼如火焰。   “我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难过?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又这么让我伤心?”   昏暗的房间,忽然亮起光来。   橘黄色的光经过应拂云单薄的侧影,投射在有白脸上,将他美丽到锋利伤人的昳丽面孔一分为二。   一半在光明中,一面在黑暗里。   只有那双眼睛,是同等的坚定明亮。   应拂云张了张口,觉得自己确实是疯了。   都已经是浮木上的溺水者,不想着怎么更好地利用蛇妖的善意和微妙的心动,还非要在不能触碰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可就算结果是鲜血淋漓,此刻,她也像是被蛊惑了般,想要知道蛇妖的答案。   但愿他别让她失望。   应拂云攥紧掌心中符文,妄图从她唯一拥有的力量中汲取勇气。   她问有白。   “为什么要知道?”   同时自己回答。   “因为我是镜心?所以不能出任何意外?”   有白诧异摇头,他不理解应拂云为什么一直在纠结镜心的事情。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听从自己的心,诚实回答。   “不,我想知道,只是因为我喜欢应拂云。”   “我希望应拂云能开心快乐,不为其它。”   作者有话说:   溯洄镜:蠢蛇终于告白了诶,本神镜深藏功与名,耶耶耶~   姜泠:那我也得加一分~   *本章评论依然有红包掉落,谢谢beibei们的支持,啾咪啾咪 第35章 压抑的嘤咛   喜欢?   真是可笑, 这种话也能说得这么轻易。   为什么喜欢?喜欢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应拂云眼皮半阖,并不相信有白真诚的剖白,反倒忍不住在心中, 尖酸刻薄地冷嘲热讽。   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再问下去,现在她应该要装成欣喜感动的样子, 可是感情就是不受控制地激涌, 逼得她非要开口不行。   应拂云无法克制。   她一手紧握,一手用力按在有白面颊上,偏着头, 竭力控制自己诘问的文字。   “为什么?喜欢我。”   可这种问题, 一旦开了口, 后续就由不得她掌控了。   尖刻的话语如同风霜刀剑, 噼里啪啦, 无差别地砸过来,先将应拂云捅了个对穿。   ‘喜欢?我们才相识多久?你了解我吗?你了解你自己吗?你喜欢我什么?你能喜欢我什么?’   ‘喜欢我是个口不能言的天残?喜欢我在命运手里挣扎苟且的狼狈模样?喜欢我有可能是你苦苦寻找的镜心宝贝?’   ‘还是说你愚蠢到, 根本就分不清同情与喜欢?’   应拂云问完,心里的一股劲儿遽然消遁。   像被抽走了一直以来支撑她无状言行的脊梁,应拂云潸然泪下, 倏地身躯无力, 倒在有白身上,还没听到他的答案,便先晕了过去。   “应拂云,应拂云你怎么了?”   有白手忙脚乱地捞起应拂云, 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神色慌张地轻拍应拂云面颊。   “应拂云, 你快醒醒, 我不说了, 我下次再也不说了。你别吓我啊。”   说到后面,嗓音里已然又带上了哭腔。   溯洄镜嫌弃地走过来,道,“别哭了,收收眼泪,人没事,我给她下了安神咒。”   有白双目微睁,完整的泪珠落下,砸在他指尖上。   他抖抖手,忍着泪意问为什么。   “我知道云云心底藏着事,还以为她说出来会好一点,就特意放大了云云的情绪,但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溯洄镜叹口气,蹲到有白面前,指尖按在应拂云眉心,为她平复激荡的心情。   “她目前的状态不适合这么激动,忧思过度,大喜大悲对她不好,让她先睡一会儿吧,其他事都不着急。”   有白抱着应拂云,好像在抱着他的蛇尾,卡在怀中,更觉应拂云伶仃削瘦,弱不胜衣。   他沉默许久,直到溯洄镜收回手,才恍惚明白过来。   “神镜奶奶,云云是不是一直都不开心?一直都在防备我,敷衍我啊?”   有白问,语气失落、不解,如同一个被主人无故抛弃的宠物犬。   “是啊。”   溯洄镜点头,变成镜子形态,以保存神力。   “怎么?你觉得被欺骗了?不开心?”   “没有,”有白摇头,而后低首垂眸,凝视应拂云不安稳的睡颜。   “我就是难过,为云云难过。”   “怎么说?蠢蛇,”溯洄镜打了个哈欠,躲到应拂云怀里,修生养息。   “她一定很痛苦,很难过,很煎熬,我都不知道,”有白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缓悲伤,像缓缓流淌的溪流,轻易就将听众浸染透了。   “所有人都在逼她,没有人爱她,她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是吧?或许在云云看来,我们也是面善心恶的鬼怪呢?”   “多苦啊,她该多难熬啊?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有白说着,泪盈于睫,泣下如雨。   溯洄镜沉默一会儿,道,“或许爱着她的人,并不少。”   情绪被对话者踢回来,有白顿感无语凝噎。   溯洄镜解释说,难得温和一回。   “息灵木、万寿龟龟骨、五彩石碎料,甚至于你我,或许都是偏爱她的神明送予她的礼物。”   “您在说什么?”   有白吸了吸鼻子,抱紧应拂云问。   “别打哑迷啊,我真听不懂。”   “我得知道,云云在镜中看到的命轨和我们所看到的有何不同。”   溯洄镜说,打了个哈欠,“等云云醒了再谈,不急,先睡吧。”   说罢,溯洄镜翻了个面,将镜面贴着应拂云,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告白说到一半,谈心谈到一半,现在,剧透也只透露一半。   真是的,让蛇怎么睡得着啊?   有白嘟囔两句,目光落在应拂云微拧的眉心。   他叹了一口气,将应拂云拦腰抱起,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最后,有白抬手,轻之又轻地揉开应拂云眉尖川字,   “要是真有偏爱云云的神灵,请让她睡个好觉,做个好梦吧。”   *****   【宿主宿主宿主,天亮了,你怎么睡得着的?你这个年纪,你这个年龄段,你怎么睡得着的?快起来做任务!】   【你现在就去告诉溯洄镜和蛇妖,应拂云不是镜心,用计谋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趁虚而入,把女炮灰扭送回去。现在还没到大反派的剧情,一切都还来得及。】   冰冷如铁器的声音在脑海乍响,姜泠于梦中惊醒,习惯性地抓起怀中本命剑,一跃而起。   光脚跳到地上后,姜泠才发现没有任何危险。   格老子的。   一大早,公鸡还没开始打鸣呢,这破玩意儿就起来点卯了?   姜泠烦躁地挠挠乱糟糟的鸡窝头,拎起红叶诛邪剑就要往自己脑门上刺,自暴自弃地威胁道。   “闭嘴,再吵我就死给你看!”   “认命吧”系统乍然噤声,但也就安静了片刻,它就又恢复趾高气昂的态度。   【不思进取。低等蠕虫竟然也敢违抗指令,还敢试图用性命威胁本系统!】   【你要死就死,大不了我再另找一个有野心的角色,本系统还能怕你不成?】   “认命吧”系统说道,端的是外强中干。   实际上,因为小世界都有各自的规则集合,即天道存在,一个世界,系统只有一次选择投影对象的机会。   若成功矫正剧情,系统便可以通过评分,获得积分与能量。如果不幸失败了,就只能放弃该世界,因为受天道影响,任务失败后,高维空间来此世界的投影通道会直接关闭,绝无二次投影的可能。   系统最多能暂时停留此界,但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并不在“认命吧”系统的考虑范围内。   “认命吧”系统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威胁、激励姜泠,以防女主角真的自暴自弃,不配合它。   不过,这句话也提醒了“认命吧”系统。它在系统程序的备忘录中添加笔记,决定:为了防止下一个世界再出现这种情况,它一定要找一个野心勃勃之辈当宿主。   主角是野心家最好。要是实在不行,附身到其他重要角色上也可以。反正天大地大,修正剧情的任务最大!   姜泠冷哼一声,没回它的话,红叶诛邪剑飞起,在她眉心灵府前震颤,她则倒头又睡下了。   结果,还没睡着,又有人破门而入。   来人一身官|服,拉起她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姜道长,您可快来看看吧!您昨天捉回来的半鬼没了,死在牢里了。”   “什么?她怎么会现在死呢?”   姜泠顿时睡意全无,一贯懒散的脸拉下来。   流珠在“认命吧”系统交给她的剧情中,怎么也算是个小反派,到剧情中后期才去世。   怎么会现在就死了呢?   难不成这破玩意儿,还真又另外找了宿主?   “她怎么死的?”姜泠追问道,暗自拨打交给应拂云的玉简账号。   官|府的人急道,“就是死得奇怪蹊跷,我才来找您的。”   “那半鬼,也被吸干了魂魄,死状和西城区的何锦绣一模一样,您不是就在那儿抓到她的吗?我先说在前头,她这样,铁定不是幕后黑手,您这任务可不能算了结啊。”   “还有,这案子上头本来不重视的,之前死得都是平头百姓,但最近死者除了何锦绣,竟然又开始蔓延到富人区,这才引起了重视。上头最近抓得紧,您可不能就这样不挑担子啊。”   姜泠眯眼,心道:麻烦了!好在玉简已经通了,希望不仅是应拂云能听到。   *****   客栈房间内。   应拂云还没醒,溯洄镜在她怀中睡得正香,突然一个又热又亮的小东西振动数下,直接把他吵醒了。   溯洄镜扭动镜身,将那小东西挤出去,再眯着神眼一看,发现是早先姜泠送给应拂云的联络玉简。   “啧,麻烦,早知道就给扔了。”   溯洄镜道,不情不愿地接通玉简,叫醒有白,让他看看有什么重要事情没。   玉简刚接通,就听见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内容:流珠被她背后的上古恶灵杀了。   得得得,真就是事赶事吗?   替身傀儡材料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出现个上古恶灵,连天道之子也来凑热闹。   一大早的,天道你想把镜子逼疯就直说好吗?   溯洄镜无力地瘫在应拂云身上,单方面关闭玉简中他这边的声音。   有白化成人形,坐在床边,揉搓着蛇瞳,问,“神镜奶奶,谁死了啊?”   溯洄镜言简意赅,“流珠,被她召唤的上古恶灵杀了。”   “哦,”有白敷衍道,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流珠是何人,而后拍手称快。   “死得好!恶人有恶报,活该。”   有白化出蛇尾,小心翼翼地攀上|床,虚虚缠住应拂云的脚腕。   “说起来,我说要带云云去报复应家人,让她自己动手,到现在还没去呢!”   蛇鳞偶尔触及皮肤,有白的神色就变得极不自然,面生红云,遮掩似的说道。   “云云该不会认为我是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坏妖怪吧?”   溯洄镜懒得理他,轻飘飘警告一句,“别忘记你们螣蛇的体质,影响到云云的话,我就撤换你哦。”   有白红着脸解释那不是真的,他才不信,螣蛇的体质会让应拂云进入拟发|情期。   语毕,就听见应拂云压抑的嘤咛声。   零星闷哼,不成语句,却烧得他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作者有话说:   有白:救命救命救命,那好像是真的!   应拂云:好消息,原来我不是色胚;坏消息,可能真的要吃爆炒蛇妖了诶。   别骂我女鹅,给她一点反应的,接受爱和善意时间呜呜呜   另外,最后一次,球球康康我的两篇预收《丧批不可以是团宠吗?》和《读档三次后,我杀徒证道了》吧,看上哪个收哪个,不强求呜呜呜,贴贴贴贴!   本章评论,依然有红包掉落,啾咪啾咪。   感谢在2022-08-14 22:14:18~2022-08-16 00: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喜欢   陌生的情绪涌动奔腾, 蛇鳞自顾自翘起发硬。   糟糕的躯体仿佛有他自己的想法,试探着、叫嚣着,不听他指挥, 非要往应拂云身上蹭。   有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不妨碍他害怕影响到应拂云。   不待溯洄镜警告, 他就慌不迭收回蛇尾, 连跑带爬地滚到地上,一连窜出好几米远。   那副慌不择路逃窜的神态,不知道的, 还以为被无故轻薄的人是他。   溯洄镜无语翻身, 道, “蠢蛇, 到也不必。你别碰到云云就行, 过来听姜泠那边的动态。”   “我不,我不能过去, ”有白摇头,神色委屈地抱着一把圆凳子,以蛇尾相缠, “我控制不住自己, 尾巴和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溯洄镜不耐烦:“怎么?”   “他们不听我指挥,就想往云云身上贴,我不能过去,”有白委屈巴巴地扒住自己的尾尖, 以防蛇尾又不自知地缠上应拂云。   有白说罢,转头去看玉简投影的内容。   结果, 他甫一转头, 就望进应拂云眼底。   那是一双黑谭似的眼睛, 半睁不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但是瞳孔不聚焦,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有白莫名地,突然就有点心虚。   他讪笑着松开蛇尾,化成人形,屈腿坐到地上,尴尬地和应拂云搭话。   “应拂云,你醒啦!”   闻言,应拂云骤然回神,先是习惯性地微笑一下,而后仓惶移开目光。   应拂云双手撑床,坐起身,视线仍飘移不定,半晌,才停留在眼前半尺之外。   有白攥紧手指,对垂首低眉的应拂云道,“应拂云,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应拂云当即点头,回答;‘我没事。’   应拂云说完,房间内忽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溯洄镜连忙招呼有白过来听玉简里的动态,又和应拂云说了刚才的情况,还特意问她早膳想吃些什么。   有白羞涩地瞟一眼应拂云,磨磨蹭蹭移到床脚。   应拂云则神思不属,胡乱应了一通。   一镜一妖一人,都默契地,不再提昨晚的事情。   玉简中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都是官|府的人员在给姜泠施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应拂云听了两句,便厌了。   她一面想着有白刚才说的话,一面轻手轻脚地飘下床,弯腰从木桶中舀出一瓢冷水,浇在手上,倒进盆里。   放了一夜的水,触及皮肤时,竟然只冰了一瞬,冲上手掌时已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应拂云放下木瓢,恍恍惚惚,看了有白一眼,果然见蛇妖指尖微动,淡蓝色的火焰跳跃。   忽闪忽灭的火焰,与她飘忽的视线相对,猝不及防,突兀熄灭。   应拂云下意识开口,想问什么,又什么也没问。   情绪激荡的潮涌褪去,心湖岸边,只余一地碎石青苔。   真是糟糕极了。   理智回笼之后,应拂云才发现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   微湿的指尖触碰左臂,她忽而想起,蛇妖没认为她是镜心之前,也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照顾她,只是大多时候都很笨拙,都在惹她生气,让她忽略了那些细微处的善良。   有他在的时候,莫说小娃娃的溯洄镜,连满怀花枝都轻若浮云,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应拂云弯腰,洗手净脸,温水泼到面颊上,她又想哭了。   她很后悔。   不只是害怕触怒有白和神镜,更多的是愧疚。她怎么可以用如此尖刻的言语,伤害一颗纯善如稚子的心呢?   应拂云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纵使有再多委屈苦楚,她也不该对着蛇妖发作啊!   他又有什么错呢?   除了帮了她这个不知感恩、胆大包天的凡人。   用手帕擦净面上水珠,应拂云捏着帕子一角,坐到凳子上。   无事可做时,她的目光游弋,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有白伸长的双腿上。   红色深衣搭在他腿上,模糊露出他双腿的轮廓,笔直修长,线条流畅优美。   既然是蛇尾所化的双腿,想必如他的蛇尾一般,也是精瘦有力的。   脸上似有红云再烧,应拂云慌忙又移开视线,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或者是和蛇妖一样不能控制自己。   总会不由自主地被蛇妖引诱,攀升出莫名的情|欲。   可是,天知道,她这么多年来,除了对青梅竹马的陆玄闵有过一些不可说的,参杂着利用的少女心思,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意思。   又怎么会,对着一条蛇,疯了似的不停发|情呢?   应拂云叹口气,强迫自己只看有白的脸。   可是,那张脸也太惑人心神了!   不行,要找一点事情做!   应拂云起身,捞起桌上药包,对有白和溯洄镜说自己先去煎药。   溯洄镜哪里舍得让应拂云去做这些,立即催促有白出去煎药,给应拂云买饭。   有白本来也如坐针毡,一听这话,快活地跳起来,绕过应拂云,抓起桌上剩余的一串药包就跑,也不知道先抽出来一包。   “应拂云,我等会儿就回来,你饿了的话,就让神镜奶奶催催我,我会先把饭送过来的。”   有白冲出门去,声音里的愉悦放松显而易见。   应拂云垂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蛇妖,离开我一会儿,就这么开心吗?   溯洄镜眯着神眼,瞥一眼应拂云,不动声色地揭开有白的遮羞布,用来开解应拂云。   “云云,你过来,我悄悄同你说件事。”   ‘什么?’应拂云乖巧温顺地走过去,坐在床尾,学着有白的坐姿,双腿平伸,脚跟抵地。   溯洄镜夸大言辞,弄虚作假,道:“蠢蛇妖,要进入发|情期了。他体质特殊,若意中人对他也有意,便会受其影响,也会容易躁动不安,渴望他的触碰,这种影响是相互的。”   手中手帕掉落,应拂云震惊失语。   她欲盖弥彰,变回平时的淑女坐姿,心脏却因为溯洄镜的话而怦怦直跳,不得安宁。   应拂云抬手,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按住左胸心脏处。   所以,我这是,喜欢上蛇妖了?   我,喜欢上了一只妖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拂云回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异常,好像自从祠堂那晚的星河以后,她对蛇妖的身体就有一种浅淡诡谲的欲|望。   此后愈演愈烈,甚至会因为蛇妖无意识的触碰就意乱神迷,不可自控。   掌心心脏剧烈跳动,应拂云大着胆子,举起言辞板问,‘神镜奶奶,这个反应会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大吗?我是说相方的的反应。’   闻弦歌而知雅意,溯洄镜笑两声,冰冷戏谑的声调也显得活泼起来。   “是的呢,螣蛇对意中人的爱意越深,他的发情期来得就越强烈,越不可控。相应地,相方受其影响,反应也会越来越大。”   应拂云沉默。   虽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她仍然不能理解。   如果说,她会喜欢蛇妖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那蛇妖喜欢她就有返常理。   毕竟,没有一个溺水之人会厌恶岸上伸来的坚定手掌。救赎者爱上被救赎者,这很自然。   但蛇妖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她的虚情假意?喜欢她伪装出来的温顺和婉的皮囊?还是喜欢她镜心的身份?   应拂云不解。   连她认识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会替她说话、会给她买言辞板、会带她参加宴会,会一口一个“浮云妹妹”的陆玄闵,都会厌弃她,都会背叛她,都不爱她。   有白一个妖物,一个与她相识不久的妖物,怎么会喜欢她呢?   ‘神镜奶奶,我有哪里好呢?’   应拂云没头没脑地问,她知道无所不知的神镜听得懂。   “爱,原本就是无需预设,没有理由的。”   溯洄镜回答,没有特意一条条陈述应拂云的优点,只是意味深长道。   “你无需完美,甚至,可以糟糕至极。”   应拂云失笑,道,‘那我确实是糟糕至极。’   溯洄镜强烈反驳:“谁说的?!云云宝贝就是最好的,处处都好,没一处不合我心意!”   应拂云不信,于是沉默许久。   玉简中,姜泠正在和官|府人员确认流珠死因,并从官|府卷宗中推测出:流珠信仰恶灵已久,除了她的嫡姐何锦绣,她还利用何家在南城区的势力,帮助恶灵杀害了许多贫民少女。   应拂云闻言,眉头紧锁,指着玉简中的画面,道,‘神镜奶奶,流珠是因为被发现了,所以被幕后的恶灵抛弃了吗?她拼了命也要争一口气,改变命运,甚至不惜以人命为祭,最后却也成了祭品,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这种人,到死也不会后悔,只会恨抓了她的人,比她过得好的人。”   溯洄镜嗤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戏谑。   “什么反抗命运,不过窝囊废一个,甚至到死都不敢恨恶灵。”   应拂云来了精神,一时间不再纠结有白的问题,问道。   ‘神镜奶奶,那依您之言,流珠应该恨的人,不是苛待她的主母家人,而应该是借给她力量的上古恶灵?’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溯洄镜反问,颇有耐心地解释说,“一个又毒又蠢又坏又懦弱的人类。”   “流珠恨罪魁祸首,想要报复没有错,但她苦,其它无辜横死,魂飞魄散,再无来生的贫民少女不苦吗?你莫要问她的事情了,我只要想到她害了你,就无法客观评价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只是因为我有可能是你们要寻找的镜心吗?   但我明明也只是一个肮脏丑陋的人类啊。   ‘神镜奶奶,如果,如果我不是……’   作者有话说:   女鹅,在爱的包裹下,努力变得坦诚吧,勇敢吧   终于赶出来了,不好意思,手机扣字真的很慢很慢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2-08-16 00:53:41~2022-08-19 00:3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叁万、青妖灼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被诅咒的猫、墨白、叁万 10瓶;季鹿UwU 5瓶;齐子 4瓶;我懒得想名字、好梦留人睡、女人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别怕   应拂云眼睑微敛, 脑中思绪冲撞。   她甚至于,生出一种不知由来的底气,想要在冷静地情况下, 再赌一把。   她会将姜泠告诉她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在此之前,请允许她举起言辞板, 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神镜奶奶, 如果我不是镜心,你和有白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再帮我了?也就再也没有人爱我了?就像您之前说过的那样。’   溯洄镜看完板面上的文字, 慢吞吞飘起来, 问, “你怎么会觉得无人爱你?”   溯洄镜原想好好开解应拂云, 但一想到端坐于云端的未知神灵正默默操控一切, 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就算你不是镜心, 也有神逼着我们帮你,你担心个鬼。该担心的是我和蠢蛇,到现在了, 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   “一个二个的, 都想把我这个破镜子当枪使,啧。”   应拂云没听明白,便放下言辞板,问溯洄镜, ‘神镜奶奶,你和有白遇到困难了吗?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不许多想!这和云云宝贝没有关系!”   溯洄镜说, 迟疑一会儿, 将玉简彻底关闭, 又开启神域屏蔽一切窥探。   应拂云忽觉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她仿佛进了水晶罩子里,外间的一切都还在,她看得见,却摸不着,听不到。   应拂云正欲开口询问,便听溯洄镜道。   “问题很大很麻烦,多方势力搅和在一起,但我一个也没猜出来,现在就是猫抓线团,一团乱麻。”   “镜心失窃好像不是偶然,我和有白遇到你背后也有神灵操控,我推测那位就是姜泠后来请下凡间的大罗金仙。息灵木、万寿龟龟骨,甚至连女娲石碎料,那神仙都帮你准备好了。”   “然后,姜泠好像出问题了,身为天道宠儿,听身上的规则气息却被未知物污染了。还有流珠背后的上古恶灵,也不知道是哪路邪魔余孽,竟然还能遮掩我的查探,明明人家能力与天道同源,有通晓古今生灵命运的能力啊!”   溯洄镜语速极快,说完后长舒一口气,总结道,“反正问题很多很麻烦,不好处理。”   应拂云竭力跟上溯洄镜的语速。   待溯洄镜说完,应拂云忽然明白过来:好像,困扰神镜的每一个问题,她,都知道答案诶。   应拂云精神恍惚。   她想开口,告诉溯洄镜她所知信息,但问题太多,她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溯洄镜见应拂云迷离恍惚的样子,就变回人形,跳到应拂云怀里,奶乎乎地安慰她。   “你莫要想啦,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是云云心里藏了好多事,不告诉你,你又该胡思乱想了。还有啊,就算你不是镜心,都到这一步了,我还能真把你踹火坑里不成?本镜子也没有那么冷心冷情吧?”   “忧思伤心,云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多思多虑,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和蠢蛇就好了。”   手臂骤然一沉,应拂云抱住软乎乎的小娃娃,听他不甚熟练的安慰自己,只觉得自己眼窝子太浅,竟然又想哭了。   她想要帮助溯洄镜和有白,找到他们在寻找的、真正的镜心。   无论溯洄镜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她好,无论是否会再一次被欺骗,她都不忍心看溯洄镜日渐消亡。   间接杀死仅存的温暖,对她而言,亦是一种残忍。   应拂云抬手,试探性地揉了揉小娃娃的头发,见他不反感,才边理思路边说话。   ‘神镜奶奶,姜泠昨日来找过我,或许能帮到你们的忙。’   溯洄镜嗤笑:“她大半夜的,找你干什么?让不让人睡觉啊。”   在半夜打扰他人休息的应拂云目光飘移,心虚地继续往下说。   ‘她说我不是镜心,真正的镜心在京都作乱的恶妖手中。对了,姜泠好像不太正常,不知是走火入魔了,还是被怪物附身了。不过她大脑中,好像确实有东西在阻止她和我说话,她来找我应该是想要让你们帮助她解决那个东西。’   溯洄镜睡眼惺忪惊坐起,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她已经被神明附身了?那未知的上神真是为她而来?”   应拂云摇头,诚恳地将自己所知一一告诉溯洄镜。   ‘我不知道,但说到神明,我在镜中看到过我的过去和未来,不知道您是否也能看到和我一样的。’   溯洄镜按下性子解释说命运是立体的、多方面的,不同的人通过神镜镜面,看到的内容都不一样。   像他和有白,一个是神镜镜灵,一个是神镜守护者,透过神镜,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粗略大观生灵命轨,而且医者不自医,他们也无法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命运。   这样说完,溯洄镜才从沟里走出来,发现自己之前的思路走偏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倘若应拂云真是镜心转世,那她应该无法使用溯洄镜,从中看到自己的命轨才是啊!   “姜泠说的可能有几分道理,云云你可能真不是镜心,这不会也是那位上神的手笔吧?”   溯洄镜对应拂云所言已然信了泰半,苦着脸骂道,“垃圾玩意儿,真就逮着一个镜子磨呗。”   应拂云一面思考,一面语不惊人死不休。   ‘神镜奶奶,您说的这位上神,可能是我娘亲。’   溯洄镜:……   “你当我刚才没说话,你继续说。”   ‘神镜中显示,我的生母柳娘,原是天上下凡历劫的大罗金仙,命中无子。’   应拂云细眉微蹙,看着窗外太阳东升,缓缓道。   ‘但不知为何,我却成了娘亲的孩子,坏了娘亲历劫,害得娘亲不得不提前归天,而后,我的命轨就承接了娘亲部分的劫难,无亲无友无爱,死于恶妖手中。’   “这什么傻逼神仙?她拍拍屁股走了,就留你在人间受苦?”   溯洄镜骂到一半,忽地闭嘴,强行转换态度,说,“好像她其实也还可以啦,劫难未历就归天,不死也残,神位下跌。都这样还能帮你算好未来出路,怎么也算是个心软的神了。”   应拂云心中稍暖,回想起娘亲神秘又慈悲的模样。   柳娘永远冷静的、平淡无波的神态仿佛还历历在目,无论何时,都能给予她无穷无尽的勇气和温暖。   应拂云又想起西城区的何家何家小院,想起她深夜流泪的祈祷,想起房梁上跌落的红衣蛇妖。   她恍如梦寐,道,‘原来这世上最心软的神,就是娘亲呀。’   溯洄镜难得温柔地回抱住应拂云,将柔软的面颊轻贴她脖颈,无声地安抚她情绪。   忽而又听应拂云说了一件柳娘临终前做过的事情,而后开始思路清晰地分析问题,显得他像个愚蠢的窝瓜。   溯洄镜人小心思大,装模作样叹口气。   应拂云不解,分析说,‘我总觉得奇怪。若是娘亲真是天庭上神,都能算到你们会出现,为什么算不到姜泠的异常呢?’   ‘还是说,这也是娘亲计划中的一环?但您又说姜泠身上的规则气息被污染了,难道说她身上附身的不是您和娘亲所知的东西?那这样的话,上古恶灵如何说呢?’   溯洄镜枕着应拂云的肩膀,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顿觉思路畅通。   “哦哦哦,我明白了,杀害你的恶妖和突然出现的恶灵应是同一个东西。”   溯洄镜豁然开朗,接着应拂云的话说,“那恶灵盗走我的镜心,定是想借镜心之力扭转命运,但镜心乃是神镜核心,是至刚至正、清灵无邪的宝物,他必不可能吸收镜心的神力,掌握其中艰深晦涩的阵法。”   “若要克化镜心的清灵,它少不得要使一些阴邪手段,比如以伤残之体克减镜心防护,吞食少女的精魂消耗镜心的神力等等,这样一来,京都发生的命案,还有流珠那里,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至于姜泠身上的东西,必定不正常,污染物超脱六界之外,我应当闻所未闻,但又总觉得熟悉。”   溯洄镜说着,将有白召唤回来,“我需回无尽海一趟,上神山,入神界,找那位上神说道说道,顺便查看天道究竟怎么了。”   “我此行离去,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旬光阴。有白虽然心思纯善,法力高强,但称不上聪敏。”   有白端着砂锅药罐,刚走进神域,就听见溯洄镜在说他坏话。   虽然说得是实话,他确实不怎么聪明,但怎么能在应拂云面前说他坏话呢?   有白双目圆睁,瘪着嘴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把药罐放到桌上。   他倒要看看,神镜奶奶还能说出什么气妖的话来!   溯洄镜没理有白,他从应拂云怀里跳下来,飘在半空中。   一把拉过有白的手,溯洄镜又牵起应拂云的手,将其虚飘着,放到有白掌中,苦口婆心地嘱咐应拂云。   “我不在的时候,云云你必须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跟在有白身边,让他保护你。千万不可闹别扭,真闹别扭,云云,你就骂有白,骂了他也不会还嘴,打他也行,他皮糙肉厚没反应的。”   刚到现场的有白一头雾水:“啊?”   溯洄镜一看有白蠢兮兮的样子就来气,拨开两人的手,自暴自弃道,“算了,光说肯定不行,蠢蛇倒是能黏着云云,但云云不好说。”   有白明白过来,溯洄镜这是要离开了,他呆愣愣道,“神镜奶奶,你去哪儿啊?”   一人一镜,没一个回他的。   应拂云还在思索当下局面。   溯洄镜则面色冷凝,在肚子上开出一片圆镜子,镜中波纹弥漫。   溯洄镜伸手,在镜子里扒拉,半晌,他掏出套在一起的两个银色镯子。   两个镯子都没有任何裂口,却套在一起,雕有缠莲花纹,泛着暖色银光。   溯洄镜稍稍用力,将两个镯子拉开,不由分说,便将其分别套在有白和应拂云手上。   “这是缠心镯,你俩带上,只能在对方方圆一丈以内的空间活动,要不然……”   溯洄镜眯眼微笑,软乎乎的声音莫名瘆人。   “就会被缠心镯强行拉回来,黏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哦。”   神镜奶奶终于做人了!   有白暗自窃喜,指尖摆弄腕上银镯,笑着同溯洄镜打保证,“你去吧,我肯定把应拂云照顾好!”   “没心没肺的就是好。”   溯洄镜白他一眼,收起神域,同应拂云和有白告别,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客栈房间。   待溯洄镜离开后,应拂云就像悄无声息地从水晶罩子里走出来了。   耳中偶尔能听到窗外摊贩叫卖的声音,面前的一切她也摸得到了。   真是神奇啊!   道法万千,莫不如是。   应拂云长出一口气,指尖摩挲缠心镯上的花纹,缓步坐到方桌前,挨着笑不见眼的有白坐下来。   有白凑过来,全然忘记早间的尴尬,对她和神镜的交谈竟也不过问,只笑眯眯地说。   “应拂云,你饿不饿?早上没看见那个店小二,我就给你买了糖糕和红糖豆腐脑,你喝完药再吃甜的,就不那么苦了。”   应拂云没什么食欲,但见有白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忍让他失望,便点头说有些饿了。   有白挥手,桌上当真出现了一碟子糖糕和一碗红糖豆腐脑。   将药汁倒进药碗中,有白用法术把药汤的温度降至不烫口,再推给应拂云。   “你先喝,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玩。”   应拂云抬眼,一口饮尽苦药,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出去玩了。   一如既往的苦,这药真是,苦到人心底去了。   脸苦皱成没发酵的面团,应拂云眨眨眼,生理性的泪水滑落。   “好苦好苦好苦,先喝这个。”   有白说着,把红糖豆腐脑搅散,端起来送到应拂云嘴边。   应拂云就着有白的手,闭上眼,喝了一大口红糖豆腐脑。   甜蜜的糖浆在舌尖化开,冲散口中苦味。   应拂云这才有心思感受食物原本的味道。   糖浆浓稠香甜,豆腐脑细腻无渣,滑嫩爽口,甜意入喉,清热润燥,甘甜长存。   不知是不是情绪的作用,她竟然觉得这普普通通的红糖豆腐脑,比应府两钱银子半两的燕窝,还要好喝。   应拂云惊讶地看一眼有白,推开他放在唇边的手,示意他将碗放在桌上,自己则拿着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喝。   有白像个细致入微的管家,把糖糕推到应拂云面前,颇不赞同应拂云只喝汤,不吃饭的做法。   “应拂云,光喝这个吃不饱,糖糕你也吃。”   这糖糕不像是北方口味,是糯米粉掺红糖蒸出来的,膏体紧实,一看就很噎喉咙,占胃口。   应拂云没兴趣。   她意思意思,捏着筷子夹了一薄片,咬了一小口,果然口感粘腻。   ‘有白,我刚才和神镜奶奶说姜泠想找你们帮忙,他急着走,忘了这回事了,你帮我问问他。’   应拂云放下筷子,找了一个事情岔开有白的思路,自己则趁着有白用秘法和溯洄镜交流时,偷偷将两块糖糕夹到食盒里。   客栈里的人每日清扫垃圾时,也会收走食盒,这样就不会被蛇妖发现了。   一回生两回熟,应拂云脸不红心不跳地处理完糖糕,毫不心虚地拈起瓷勺,又开始小口喝红糖豆腐脑。   嗯,在糖糕的衬托下,变得更好喝了呢!   “没事,应拂云,”有白通过契约,问过溯洄镜的意见,如实转告给应拂云。   “神镜奶奶说,姜泠要是着急的话,会自己在过来找你的,让我们不要慌,随她去。”   ‘哦,那就等她来吧。’   应拂云漫不经心地点头,问姜泠的事情不过是借口,她本来也不放在心上,只要有白像上次一样没发现饭菜的事情就行。   有白坐到应拂云旁边去,单手支颔,笑意盈盈地看她吃饭,一时间还真没发现应拂云又没有好好吃饭。   “已经吃了两片糖糕了啊!云云好棒啊,吃完我带你出去玩,别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又是别怕。   有白为何总会觉得我在害怕?   应拂云小口喝完汤底,放下碗勺,不解地斜睨有白一眼。   有白却误以为应拂云不开心他这样唤她,连忙委屈地摆手,说,“应拂云,你莫要这样瞪我。”   “不喜欢的话,你告诉我,我下次不喊你云云了,我刚才是不小心说出来的。”   他双眼明亮,唇红齿白,容貌昳丽。   即使神色委屈,也不像苦巴巴的小男孩,反而像帝王撒娇,战神落泪,让人疼惜的同时,又忍不住欲|念丛生。   应拂云别开眼,低下头,把言辞板又往有白那边推了推。   ‘我没说不让你唤我云云,我刚才说疑惑,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害怕?你已经同我说过数十次不要怕、莫怕、别怕……之类的话了。’   “真的吗?云云,你不反感我叫你云云啊!”   有白顷刻之间,又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地拍手道,“云云最好啦,早知道就早点说错话,早点喊出来了。”   应拂云面色燥红,搅着袖子,在心中暗骂道。   不知羞耻,臭蛇妖,什么话都往外说,谁稀罕听你的心路历程啊。   大好的上午,阳光灿烂,他一个有东西要寻的蛇妖,不抓紧时间去干正事,光知道缠在她身边耍痴卖萌做什么?   有白喜眉笑眼,揪住应拂云的袖子,非要她抬起头来看他。   “云云,云云,云云,你的名字真好听,不像我的名字,好敷衍的。”   应拂云胳膊用力,抽回袖子,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看有白过分美丽的俊脸。   美人计,她才不上当!   ‘你名字也很好听,有白。白,启也。如冰启时色也,万物之伊始,极尽美好之意象。时君子若用白笔,示君子有文武之备焉。有白,恰是有白也。’   应拂云低头扣手,在言辞板上敷衍有白。   ‘我的名字并不好听,拂云音同浮云,古人说一语成谶,名定人运,这个名字合该是薄命漂泊之人。’   “才不是!”   有白反驳道,低沉醇厚的声音浓如酒,暖如春。   “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你不要信!我叫有白,只是因为我通体漆黑,唯独额头上有一点白痕,与其他族类不同,有白就是身上有白色的意思,哪有这么复杂?”   应拂云失言,抬头,看向有白。   湛蓝如洗的眼眸极亮、极美,远胜漫天星河。   她却并未被安慰道,失魂落魄地点头,说,‘原是如此。’   “就是这样,应拂云的名字也就只是应拂云,神明端坐于神庭,云朵飘来飘去,应该抬手拂一下。”   有白言之凿凿,砸在应拂云心上。   “这样就够了,应拂云才不是什么薄命漂泊之人,有我在,应拂云定会长命百岁,安稳幸福。别怕。”   作者有话说:   电脑上午领回来啦,终于多写点,把镜子支开了,小狗蛇今天仍旧稳定发挥,这是在谈了吧,在谈了吧?   今天最感动的一句话其实是:‘原来这世上最心软的神,就是娘亲呀。’   对,就是妈妈呀!   感谢在2022-08-19 00:39:28~2022-08-20 20: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席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与云 10瓶;席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解法   ‘怎么又是别怕?我哪有这么胆小?’   应拂云笑起来, 眉眼弯弯,消瘦苍白的面颊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有白看得心头微酸。   他将剩下的四片糖糕,往应拂云那边稍稍推了推。   “怎么又是别怕?我也不知道诶, 好像总觉得这世界对云云太残忍,有许多危险。”   有白说着, 示意应拂云再吃点东西。   “对哦, 还有一个原因我知道,之前有一次好像吓到云云了,我问你是不是害怕, 没人告诉我, 我就默认你害怕啦。”   “所以后来, 我都想着, 要告诉云云别害怕, 有白是没有危险的,而且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有白的言辞朴素, 莫说使用华丽的辞藻,就是连个四字成语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朴素无华的语言,与他一直以来的、近乎笨拙□□的好两相映衬, 一层层暖化应拂云心头积雪。   仿若春风吹过, 倏忽带来新生。   应拂云低头,忍住眼中泪水,低低应了一声。   “嗯。”   声带摩擦,痛苦地振动, 竭力模拟出en的音节。   应拂云控制言辞板,回答有白。   ‘嗯, 我不怕。我从来都不怕。’   “云云不害怕就最好啦, 要是害怕也没关系, 世上那么多危险,那么多令人不喜欢的事情。害怕可正常了,我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就很怕冷,怕冬天来临。”   有白说着,看应拂云一直没吃糖糕,猜测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妖性本自然,有白希望应拂云能对他有话直说,自己自然也是这样对应拂云的。   于是,他不遮不掩,直言相问。   “云云,你是不不喜欢吃这个呀?”   应拂云想到食盒里藏着的两片糖糕,心虚地搅着袖子,在言辞板上撒谎。   ‘还,还行,也不算不喜欢。’   说完,应拂云紧张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糕,闭着眼咬了一口,胡乱嚼两下,便吞咽入腹。   “云云,你别怕,不喜欢吃也没关系。”   有白制止应拂云自虐般的动作,递给她一杯热好的温水。   “不喜欢吃就不吃,你告诉我啊!我带你出去玩,我们一起去吃别的好吃的!”   应拂云不敢说话,惭愧地放下筷子。   说不出原因。   明知有白不会骂她,但应拂云好像还是很害怕,怕有白发现她没有好好吃饭。   仿佛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极力在在意之人面前隐藏,却怎么都觉得漏洞百出。   应拂云小口呷了一口温水,暗自祈祷蛇妖不要打开食盒。   视线一转,就见有白另抽出一双筷子,三下五除二,将盘中剩下的糖糕吃完。   ‘你怎么都吃了?’应拂云问。   “因为觉得直接收掉碗筷,会让云云不舒服,我就吃掉啦,”有白抬头笑道,将桌上碗筷摞在一起,蹙眉评价。   “嗯,确实不好吃!”   “云云不想吃也正常,现在是早市,我们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好吃的吧!”   有白说着,端起碗碟,弯腰欲拎起食盒,将碗碟残渣装进去。   ‘我来收拾吧!’   应拂云眉心直跳,忙起身按住有白的手,用唇语催促有白先去洗漱净手。   “诶,我等会儿用清洁术就好啦。”   有白不解,手背上人类的温度烫得他心猿意马,蛇鳞又不受控制地冒出皮肤,蛇尾亦是蠢蠢欲动。   怎么就不受控制呢?   有白暗骂一声坏东西,连忙抽回手,避开应拂云的触碰,与强烈的身体反应作斗争,遮掩冒头的蛇鳞。   应拂云没注意有白的反应。   她趁机端起摞好的碗筷,打开食盒盖子,一骨碌全装进去。   在有白反应过来之前,应拂云眼疾手快地收拾完一切,甚至还有工夫,拿帕子擦了擦手。   ‘有白。’   应拂云一反常态,揪住有白的袖子,单手举起言辞板,欲盖弥彰地催促他。   ‘有白,我收拾完了,我们出去吧。’   有白还在和生理反应作斗争,猛不迭被应拂云拽住衣袖,他当即转身,以袖遮手。   看清板面文字后,有白连连点头。   “啊啊啊,好好好,出去玩!”   应拂云警觉,关怀道,‘有白,你怎么了?’   有白躲开应拂云的目光,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   他就是再没心没肺,也做不出来在意中人面前,坦率地说出自己好像对着她发|情了这种事啊!   应拂云隔着袖子,抓住有白的手腕。   指尖在丝绸触感的红衣上摩挲,细密的突起圆痕,在她指下微微张开,存在感无比鲜明。   应拂云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有白异常的原因。   ‘你,你是不是,’应拂云迟疑着问,‘进入发情期了?’   “没有!”   有白反驳说,语气坚定异常。   “不可能!我才没有!别管这个了,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我们出去玩吧。”   应拂云松开手,神色平静,一句话就吓住了笨蛋美人蛇。   ‘神镜奶奶都告诉我了,你要进入发情期了,还会影响我。’   窗外天光明亮,有白却如坠冰窖。   他捂住手上蛇鳞,垂头丧气。   “对不起,应拂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没有同族告诉过我。”   ‘没关系,我不怪你。’   应拂云偏头,单手抚上有白面颊,眼波温柔。   指尖轻擦过有白眼尾,应拂云温柔说着,觉得多少有些疯癫的影子藏在她身体里。   不然明知人妖有别,明知发|情期不过是兽|欲作祟,她为何还会因蛇妖的困顿委屈而躁动,甚至于心动?   对上有白温软明亮的蓝瞳,应拂云喉中微涩。   她指尖捻动,心脏悸动震颤,却藏着些难以发现的恶意。   比起让蛇妖好起来,她好像更想看到,天真纯善的蛇妖也同她一般难受,同样意乱神迷,一样要忍耐消化,甚至于要借苦药来克化汹涌澎湃的欲|念。   这是一种毫无由来的念头,一种无知的□□,只在特定的时刻显露。   我真是个疯子。   应拂云偏头轻笑,摩挲有白眼尾,吐气如兰,故作关心,问。   ‘有白,你是不是很难受?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点呢?’   有白呆愣愣抬手,覆盖在另一侧眼尾上,学着应拂云的动作摩挲眼尾皮肤,果然感受到蛇鳞起伏。   起伏绵延的爱意,混着不可说的心思,将他心脏满涨。   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向愚钝的他忽而变聪明了,意识到应拂云,好像、似乎、仿佛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还在引诱他。   云云,也喜欢我吗?   浓若鸦羽的眼睫扑闪,有白蛇瞳竖起,吞吐蛇信。   明明应该是捕猎者的身份,他却全无保留地敞开自己,甘做应拂云的猎物。   “有一点点难受,”有白说,神色迷茫委屈,“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别的同族。”   指尖擦过细密的蛇鳞,应拂云保持着仰望的姿态,微微踮脚。   指尖传来的是蛇类万年如一日温凉的体温,耳侧倾听到的却是有白渐渐急促的呼吸。   应拂云心情激荡,她有些生涩得引导有白,言语间却比有白更像一个勾人夺魄的妖精。   她试探着问。   ‘你的传承记忆也没有吗?神镜奶奶也不知道吗?’   有白不舍得眨眼,以完全信任地姿态跟随应拂云的引导,神识在浩如烟海的传承记忆中思索。   竟然还真找到了解法。   诚如溯洄镜所言,螣蛇司妖邪、蛊惑之事,族类作孽太多,导致螣蛇一族天生寡亲缘、情缘。   为了顺利繁衍生息,螣蛇一旦动心,强势的血脉力量便会影响意中人的状态,使其意乱神迷,自己却反应缓慢,直到能被意中人接纳后,才会渐渐进入发情期。   与妖族的寿命有关,螣蛇与意中人从彼此折磨到心意相许的过程,大多漫长、痛苦、折磨。   在此过程中,若螣蛇的意中人愿意安抚他,双方的痛苦都会大大减少。   而安抚的方式,也很螣蛇,强势、霸道、淫|邪,包括但不限于亲吻、拥抱、缠绕、交|合……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终年沉睡,避世不出,社交经验极少的有白看到最后,蛇瞳越睁越大,最后惊恐跌坐到地上,再不敢看应拂云。   他结结巴巴地摆手,不利索地撒谎。   “没没没,没有解法,我我,我好了,不用云云帮忙了。”   有白这副模样,应拂云怎么会信?   应拂云不慌不忙地半蹲下来,指尖在袖中揉搓捻动。   或许真是螣蛇血脉影响,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她亦是脊骨酥麻,心荡神迷。   ‘你在撒谎,有白。你在害怕什么?’   将诘问的文字呈现在言辞板上,应拂云将板子推给有白,逼他回答。   有白看完,闷闷道。   “我才不是害怕,我是怕你害怕。”   应拂云忽而笑开,只觉有白这样更可爱,更迷人了。   她眉眼弯弯,学着有白平日的姿势,单手支颐,说。   ‘我不怕。我从来都不怕。你都救我出苦海了,还有什么比为了那群吸血鬼,死在太监后院更可怕的结局吗?’   有白心头巨震,他目光流转,没有出声。   室内于是寂静无声,连风吹动帐子的动静,都显得吵闹。   应拂云颇有耐心地等待有白回应。   许久,却见超级容易心软的笨蛋美人蛇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向她,眼中怜惜与爱意平分,毫不掩饰。   应拂云便问道。   ‘所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解法吗?竟然会让你害怕。’   有白红着脸开口,连腕骨皮肤都因情|动,而爬满细密蛇鳞。   “你,云云,你可以抱抱我,亲亲我吗?”   作者有话说:   有白:完蛋,笨蛋美人什么的人设,完全A不起来诶   其实,边哭边……的蛇蛇也很香,是吧(心虚.jpg   感谢在2022-08-20 20:53:33~2022-08-21 18:4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拥抱   应拂云俯身, 居高临下,以一种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姿态,盯着有白。   她发丝垂落于有白肩头, 目光在有白唇上飘荡游弋。   蛇妖的唇也极美。   唇若丹朱,不点而红, 唇形姣好, 薄且流畅,光泽水润。   她从前有没有发现,蛇妖的唇单看, 生得也极美丽, 极欲|色呢?   应拂云问自己, 半晌没有动作。   有白被应拂云看得羞耻至极, 两手交叠, 彼此摩擦,缓解心尖上的痒意, 可怜巴巴地解释。   “对不起,云云你不要当真,也不要生气, 我就是说说。”   “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血脉的力量, 前辈们的传承记忆告诉我,我会让你也很痛苦,直我们到心意相许。”   “对不起,应拂云,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强迫、被束缚,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强迫你, 如果可以, 我情愿我一只妖承受所有。”   应拂云收回目光, 闻言,无名火涌上心头。   这臭蛇妖,整日都在哄着我相信他,都在劝我敞开心扉。   怎么到了他那儿,就对我这么没自信?   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叭叭叭地开始胡言乱语。   应拂云一生气,连形象也不顾,屈膝坐在地上,目光灼灼,举着言辞板,问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生气?你不是说你看不穿我的心思,要等我告诉你吗?’   有白倒是会抓重点,泪水还在眼眶打转,眼睛就又明亮起来。   “应拂云,你不生气啊!”   ‘没生气!’   应拂云瞥一眼蠢兮兮的蛇妖,刚生起来的气劲儿又忽地泻个干净。   有白打蛇随棍上,眼巴巴凑过去,竟然还真的顺着应拂云的话问。   “那云云你为什么只看我,不说话呢?我真以为你生气了。”   这蠢蛇妖!   应拂云避开面颊上的温凉呼吸,用行动回答有白的问题。   她用手隔着袖子抓住有白的手,人往前倾,轻轻跌落在有白怀中。   软香温玉入怀,有白蛇瞳骤缩,整条蛇紧张到每一片蛇鳞都紧绷着,不敢动弹。   他一面控制情绪,以防蛇化过于严重,一面试探着抬起手,虚虚隔着一圈,轻轻拥住应拂云。   “你,你刚才是想要抱我吗?”   有白很紧张,不敢确定,连臂膀都是虚拢着应拂云,未曾落到实处。   应拂云没回他,侧脸轻贴在有白胸口,聆听她的蛇的心跳。   明知故问,还学会我的招数了。   臭蛇妖。   心跳得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应拂云抬手,扯过有白凌空的胳膊,让之落到实处,自己又大胆抱住有白的腰。   听着有白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声更急过一声。   如此紧张,如此局促,和书中任何一个落入爱河的郎君的心理,都没有区别。   应拂云眯起眼,双手在有白背后腰腹处交叠。   她这才有了些真实感,仿佛几天激荡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支点,可以平稳下落,而不必担心山崩海啸,洪流汹涌。   好像这么多、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具有了合理的解释,总算能让她放心地、勇敢地去相信,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一场幻梦。   应拂云喟然长叹。   “你在难过吗?”   有白问,不露声色地收紧胳膊,将应拂云锁在怀中。   人类温暖的温度透过衣衫,穿过他鳞片所化的衣物,沿着神经血管蔓延,一路攀爬至他的心房。   无法触及的脏器,似乎也能因此,而染上她的体温。   仿佛失物终归,他躁动的躯体平静,不安的识海平息,焦躁的欲念舒缓。   这次不只是心脏泡在温泉水里了,是整条蛇,从头到尾,连带着怀中人,都泡进温泉中了。   下巴贴着应拂云的发髻,在海棠花包裹下,有白轻声问应拂云。   “你在叹气。云云,你可以用言辞板说,我看着它呢。”   真温柔啊,明明是条蛇,怎么能比人还温柔呢?   应拂云心想,却控制着言辞板,不动声色地问有白。   ‘抱你的话有用吗?你的症状有缓解一些吗?’   蛇尾不受控制地探出衣缘,向上跃跃欲试,自顾自缠住应拂云的手腕,独留一小截尾尖在外,倒躺在应拂云手心。   应拂云睇见熟悉的蛇尾,偏头侧首,将之抓在掌心,轻柔抚摸揉搓,笑着在言辞板上同有白开玩笑。   ‘唔,看来好像并没有缓解呢?蛇尾又悄悄跑出来了。’   蛇鳞冰凉粘腻,缓缓染上她掌心的温度。   蛇尾是蛇类的敏感点,无数神经末梢聚集于尾尖一点。   平日里被不小心用力抓一下,蛇都会恼羞成怒,反咬作恶人一口。   而此时,他的蛇尾却在应拂云掌心受难,被细手柔荑揉搓磋磨。   仿若千万朵烟花被同时点燃,盛放在同一片天空,他的灵魂因之而颤栗狂欢。   未曾有过的快|感有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他涌来。   有白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以免吓到一无所知的应拂云。   他吞咽喉中莫名令妖羞耻的声音,却无法控制自己逐渐粗重的喘息。   应拂云听在耳中,眉头紧缩,没了心思逗弄仿佛有自我意识的蛇尾。   她拨开萎靡不振的蛇尾,又回转成相拥的姿势,同时用言辞板问有白。   ‘拥抱没有用,难道必须要亲吻你才可以吗?’   有白谛视板面文字,心神失守,不小心呻|吟出声,而后积羞成怒,抱紧应拂云,叫道。   “应,应拂云!你太过分了!”   “不需要,谁要你亲我,我才不用!我已经好了!”   蛇妖嗔怒不平,蛇尾却暗戳戳在应拂云掌心打滚。   应拂云恍然大悟。   占了有白许多次便宜后,她总算是明白过来,蛇尾原来就像女儿家的脚,是不能随便看、随便摸的。   ‘你好了啊?那我们出去逛逛吧。’   应拂云从善如流,松开有□□瘦的腰。   她单手撑地,就要起身。   才刚动作,腰肢就被慌张的蛇尾卷住,猛地往回扯。   猝不及防,应拂云再次跌落在有白怀中。   应拂云仰头,目露不解,问,‘不是好了吗?’   有白别开脸,支支吾吾道,“再,再抱一小会儿,我又控制不住身体了。”   感知到腰际徐缓收紧的力道,应拂云了悟,眉眼含笑,不再逗有白,安静地等待他平静下来。   真是容易满足的妖物,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安抚。   明明可以要求更多啊。   *****   应拂云这边推测出时局原貌,不再忧心命轨一事,但姜泠那边,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因为姜泠的不配合,“认命吧”系统自持身份高贵,对姜泠这个所谓的女主,失望至极,也开始故意不配合她。   它明知流珠是被大反派所杀,也知道大反派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就是不告诉姜泠,任凭姜泠被官府官员指使催促,忙得团团转。   “我说,小认。”   终于支开絮叨的办事处司监,姜泠在大街上随意找了一处茶摊坐下来,对系统说道。   “你要是没有用,能不能自己从我身上下去,别劳烦我动手?”   茶摊卖茶的姑娘见姜泠一身蓝衣劲装,腰佩宝剑,神神叨叨地对着空气说话,便知姜泠是玄门人士。   她不敢打扰姜泠说话,上前为姜泠沏了一壶浓茶,便福身退开,去招呼别的客人。   “谢了,”姜泠拱手,掏出两片铜钱,搁在茶碗旁边。   “认命吧”系统冷哼一声,对姜泠阴阳怪气道。   【您不是道门宝树,气运宠儿吗?连剧情任务都不放在心上,女主角的身份都不在意,哪里用得上我啊?】   姜泠蹙眉,端起浓茶,一口饮尽,并不理会“认命吧”系统的冷嘲热讽。   “这种屁话以后少说,那是我不想做任务吗?打不过,你懂吗?只有蛇妖一个也打不过。”   姜泠故意调动系统的情绪,拿剧情中的事情说话。   “格老子的,什么吊气运宠儿。我不是连京都的恶妖都打不过,还得靠请神附身吗?你天天催着我做任务,是想让女主角去送死吗?”   “认命吧”系统语塞,直来直往的数据没拐过来弯,竟然觉得姜泠的话有几分道理。   它气冲冲道。   【那你要如何?我只是一个监控和辅助的系统,没有攻击性能,不可能帮你杀了蛇妖和溯洄镜的,只能靠你自己。】   上钩了。   这蠢妖物莫不是第一次附身修士?怎么如此高傲愚蠢?   姜泠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猜到真相,她理了理思绪,不动声色地给“认命吧”系统画大饼,从它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恶妖自然这么需要应拂云的三魂七魄,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   “还有他的计划也和我说一说呗,我看看能不能鼓动他和蛇妖对上,再扭转剧情,还能顺便解决朝廷的麻烦,一举三得呢。”   “认命吧”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姜泠的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女主角难得配合一回,它想了想,还是决定满足低等蠕虫的小小需求。   【那恶妖乃是上古恶灵,并无实体,他通过溯洄镜,无意间窥见自己大限将至,突破无望,便趁机盗走了镜心,试图使用镜心扭转命运。应拂云原是镜心上附着的一缕幽魂,沾染了镜心的气息,转世后获得了镜心部分放大人心善恶的能力。这我之前和你说过。】   姜泠点头,招呼着茶女,再帮她冲一碗浓茶。   “所以说,恶灵必须要找到应拂云,打散其灵魂,吸干其精魄,才能完全掌握镜心的力量?”   “认命吧”系统点头,说道。   【算你聪明,但恶灵就是这样做了,也不过是为你做嫁衣。你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气运之子。等他克化完镜心的神力,便会知道更多的命运,来针对他未来的强敌,也就是你,但都是帮你送人头,攒经验啦。】   “认命吧”系统与有荣焉,得意洋洋。   【就连溯洄镜的镜灵,在原着中都会消亡,沦为你的众多法宝中一员。】   真残忍。   狗屁的女主角!   不过是踩着千万无辜枯骨,造出来的,满足作者扭曲欲望的工具罢了!   别说应拂云、溯洄镜镜灵,就连她这个女主角的生死和意愿,作者也毫不关心。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她)可真该死啊!   姜泠眯起凤眼,目光如利刃,穿透层层迷雾。   她对一无所知的凡人茶女拱手,笑道,“姐姐,您家的茶真浓真香,喝着可真提神醒脑。希望能一直开下去。”   一直开下去,好好活下去,自由且自主地过自己的人生。   无论是谁,都有资格。   我的世界,不需要女主角。   每一个人,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都可以成为主角。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有白,太单纯了,都不知道主动要亲亲,以后被云云女鹅引诱着,就不一样啦嘻嘻嘻   剧情的话,还差一点点,谜底就揭晓完啦~ 第40章 爱意(加内容   茶女受宠若惊, 多为姜泠添了半碗茶汤,又上了两块免费的茶果子请她吃。   姜泠咬着茶果子,对茶女笑笑, 转而朝自得意满的系统,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小认啊, 既然应拂云对恶灵来说那么重要, 他怎么一直没找应拂云?他的爪牙流珠就在应府,他早该知道啊。”   “说不通啊,恶灵早点把应拂云吃掉, 岂不是更好?你告诉我原因, 我易个容, 去找那恶妖说道, 合作试试。”   “认命吧”系统忽而闭口不言, 过了许久,才斟酌着告诉姜泠。   【这个好像是你们这世界的天道做的, 又好像不是。】   【反正我不清楚,但恶灵其实一直在寻找应拂云的踪迹,但应拂云身上有防护法术, 他找不到应拂云, 也认不出她,所以这些年便一直退而求其次,寻找残疾女子,以伤残之体克化镜心的防护, 也搞得差不多了。】   说道这儿,“认命吧”系统恍然大悟, 想到应拂云该死的理由。   【宿主, 你可别瞎同情应拂云。说起来, 那些残疾女子都是因为应拂云而死的,你快扭转剧情,送她去死,然后消灭大反派,还能在积累功德,给她们报仇呢。】   【再说了,应拂云受得罪都是她活该的。别人对她可能原本没那么坏,但谁让她有了镜心放大人心善恶的能力呢?本来就坏的话,就坏得更狠喽。】   瞧瞧这高贵的系统的说辞,真放他娘的狗屁!   这也能怪上应拂云?   炮灰真就罪该万死呗。   姜泠被“认命吧”系统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得牙酸脸歪,大口喝了一碗茶汤,咽下胸中气劲儿,才继续同系统虚与委蛇,套取信息。   而远在天际的溯洄镜,刚踏入神界领地,还没有找到下凡历劫失败的上神。   所以他并不知晓,他看似在无所求地为救应拂云而奔波,实际上,也于不知不觉间,在为它自己而努力。   *****   京都,东门街,州桥夜市。   夜幕降临,此处不同京都其他地方,黑夜里也繁华得如同白昼。   有白牵着应拂云的袖子,走在神隐术的结界中,从龙凤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过去,见到关东鹿角店的黑底白字幌子。   他便转头,兴高采烈地同应拂云说,“我们到了诶!这里人真多就像妖市一样热闹,不对,比妖市还热闹。妖界的妖精大都随性,不是很喜欢用人形行走,出行时大多都带一点原来的样子,可凑不成这样拥挤的样子。”   有白原想着在白天带应拂云在客栈附近逛逛,给应拂云买点吃的玩的,省得应拂云无聊。   但他情绪稍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蛇尾、蛇鳞,总需要应拂云时刻安抚。   有白同自己斗争许久,仍然不能免除于应拂云的影响。   他这个状态出门,说不定会当街大变活蛇,吓倒一片无辜人类。   所以,有白最终决定,不同生理反应相对立,顺应自然,就趁着夜色遮掩,用神隐术隐去身形,陪在应拂云身边,逛逛夜市也挺好。   京都夜市里人很多,司妖局的捉妖师会来回巡逻。既不用担心应拂云引来恶妖聚集,也不用费劲儿遮掩隐形留下的异常,总体上还是很适合他俩现在的状态出行的。   应拂云顺着有白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家卤货店,店铺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家店和西城区的珍馐阁一样,都是京都有名的吃食铺子。   这店虽然名为关东鹿角,但卖的都是猪牛羊、鸡鸭兔等寻常卤货,另外还有些心肺肝肠等杂碎拌,完全没有鹿角、鹿肉的影子。   不仅味道极好,十里飘香,价格也合适,从几十文一份的杂碎料到三两银子一只的野兔都有,具对外开放,来者不拒。   应拂云闻着卤火复合浓郁的香味儿,轻轻吞了口唾沫,却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她晚饭时分,又背着有白,往食盒里倒了半碗饭,在蛇妖心里,她应该是吃饱喝足的。   而且,她一贯以来的形象,与这些荤腥油水并不搭边。   听起来愚蠢又可笑,但她不敢也不想直言以告,自己那些细枝末节的喜好和体验。   “云云,好多人呀!看着真好吃呀!可惜你不喜欢这些,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有白稍有失望,回头看一眼弯曲如长龙的队伍,快步跟上应拂云,又兴致勃勃地扯着应拂云的袖子,带着她穿过人群,朝州桥南面吃食小摊多的地方走去。   初入夏季,夜市当街,正是清凉小食上市的时候,沙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荔枝膏、生腌水木瓜等等美食林立,占据了街道的半壁江山。   看着都是偏清淡的口味,应拂云一定喜欢吃。   有白想,言笑晏晏,拉着应拂云走动,也不顾挤开的旁人如何想:反正夜市里人这么多,他们才发现不了原是两个看不见的生物做得呢。   就算真有人发现了异常,他们也看不穿神隐术,最多也只当鬼怪幽灵,稍稍吓一吓自己,日后当做坊间怪谈流传罢了,不妨事的。   “云云,你想吃什么呀?我感觉都好好吃的样子。”   有白问应拂云,把她推到一个卖金丝党梅和香糖果子的小摊前.   他想吃甜的糖果子。   应拂云一看有白的神态,便知有白在想什么。   她点头,问有白觉得哪个更好吃,而后拿起纸袋子,两样各抓了一些,放到有白手中。   ‘我等会儿吃,你先吃。’   说完,应拂云从袖中荷包里掏出一串铜钱,按着牌子上的价格取出来二十文,搁在竹篮子旁边。   摊子上突然出现一堆铜钱,却不见付钱的人,小贩疑惑抬头,问了两声没人应答。   他挠了挠头,将钱搂到另一个布袋子里,又继续招呼客人。   应拂云系好荷包线绳,一抬头,就被有白喂了一颗金丝党梅。   ‘?’应拂云就着有白的手吃下去,以目光表达疑惑。   “这个好吃!香香甜甜的,你吃。”   有白说,又捏起一个香糖果子,满怀期待地吃下去。   应拂云指着裹满糖霜的面食点心问,‘这个呢?’   有白将香糖果子咽下去,皱着眉点评,“太甜了,黏嘴巴,不好吃,你别吃这个了。”   应拂云在言辞板上解释,‘这个是腻味儿些,过油炸的。’   “让我来一口气解决掉吧!”   有白捏住纸袋一角,一口把全部的香糖果子都咽下去,然后苦着脸,捶胸顿足道。   “好甜好甜好甜,一点也不好吃!”   应拂云看着便笑了,转身在旁边的摊子上付钱,悄无声息取了一份绿豆凉水,递给有白解腻。   有白接过来,大口牛饮,一碗绿豆凉水下肚,才好受了些。   他若有所思,用法术控制空碗回到桌子上,和系绳子的应拂云说,“原来不是所有甜的东西都好吃呀。”   应拂云道:‘那是自然,酸甜苦辣咸,哪一个味道太浓了,太单一了都不好吃。’   “那我们都去吃一吃吧!”   有□□力十足,拉着应拂云的衣袖,将她护在自己身侧,沿着这条街,每个铺子挨个逛过去。   辣萝卜、肉干、冻鱼头、荔枝膏、沙糖冰雪冷丸子……   两人一路走,一路买,零零散散地,不知不觉间就买了一大堆。   其间,应拂云一直忙着合理地付钱给摊贩,有白则挑着味道好的小吃零嘴,一个个喂给应拂云吃。   到最后,两人在一家生意冷落的馄饨铺子上,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歇息时,应拂云早已记不清自己都买了些啥,吃了些啥,反正只要是有白投喂过来的,她一概照单全收。   街道拥挤,明灯灿烂。   两人隐藏在暗影中歇息,旁边不远处有杂耍人扬鞭,带出火树银花一片。   应拂云目露好奇,眼巴巴地往杂耍的地方看。   有白则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目光映照着火光,只锁定面前一人。   “应拂云。”   有白忽然出声。   应拂云回头,用目光询问有白何事。   有白视线游移,以猜测的口吻,询问应拂云。   “你是不是不喜欢平时的饭菜啊?我刚刚喂你吃了许多东西,我发现吃到辣的,酸的和肉类的零嘴时,你看起来更开心,而且我重复喂你吃,你也没发现。”   应拂云回想自己一路上都吃了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能确定,经由有白挑选过的食物,没有一个是她难以入口的。   ‘没有不喜欢。你选出来的都很好吃。’   应拂云在言辞板上给有白反馈。   “哦,”有白的眼尾耷拉下来,显然是不相信应拂云敷衍的说辞。   “以后,那你要是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我吗?我确实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说得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他可怜兮兮地眨眼睛,尾巴尖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不着痕迹地戳动应拂云垂下的袖角。   应拂云垂眸,目光落在蠢蠢欲动地蛇尾上。   她忽而笑开,坦白道,颇有一番自暴自弃地意味。   ‘是,我不喜欢,我不坦率。可是坦率地表露自己,太难了。’   ‘我不喜欢姚氏为我挑选的,清汤寡水的饭菜;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素色的衣衫;我不喜欢被拘禁在小院中不得自由,不喜欢事事都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我有好多不喜欢的事物,但那些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有白言之凿凿:“可是,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   应拂云闻言,却笑得更灿烂,不知道是笑有白天真,还是在笑自己可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快乐,总是不坦率。   快乐于她而言,像是抓不住的贼,偶尔能窥见一点身形,却总是转瞬即逝。   她万般无奈,看快乐在暗处嗤嗤笑她。   ‘其实一点都不重要,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对于活下来而说,太轻了,太微不足道了。’   ‘你看这街上那么多人,谁没有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喜欢姚氏强加给我的一切,摊主还不喜欢早起贪黑卖馄饨呢。杂技艺人还不喜欢大热天的裹羊皮袄子吹火花呢?’   ‘但喜不喜欢,不都是要做的?不都是要忍耐的?有许多事情,都比喜欢重要啊。’   应拂云不知道自己和一条天真可爱的蛇妖说这些做什么。   她笑道,却又不自觉难过。   ‘你总是这样问我,这样对我好,有一天你厌倦我了怎么办?抑或反过来,我的一生,于你而言,不过蜉蝣转瞬,牵绊太深,待我离去,你又该如何?’   ‘你不是说,等小海棠花精等打败你,我的坟头草都比墙高了吗?’   应拂云说得那么轻飘飘。   她笑容璀璨,目光温柔,不疾不徐,不怨不怒。   有白却听得很难过。   很难过。   他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应拂云一直都不开心,一直都在敷衍他和溯洄镜。   才知道柔弱、温顺、和婉都不过是应拂云披着的皮囊。有白在为应拂云难过的同时,当然也会感到失落。   不过,即使失落,天性善良乐观的蛇妖,也会努力逗应拂云开心,给她带来温暖。   有白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希望应拂云能幸福快乐,不为其它。   但他不知道,应拂云的底色竟是如此的丧气而绝望。   绝望到,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笨拙、渺小、力量微弱。   有白想到自己那时的无心之言,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故意的,应拂云一定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甚至,应拂云拿出这句话做例子,也并非要有意使他难过。   应拂云只是,太习惯,看到美好表面下的暗疮。   有白明白,所以更加难过。   他神色萎靡地耷拉着蛇尾,看着应拂云,难得沉默不语。   杂耍艺人忽而侧空翻,在划定区域内,舀出漫天铁树银花,引得围观群众鼓掌惊呼。   耳侧呼声高涨,应拂云缓过神来,不甚体面地为刚才的谈话画上句号。   ‘别问那么清楚嘛,难得糊涂呀。’   ‘看表演去吗?’   应拂云生硬地转换话题,举着言辞板,向有白提议道。   ‘我听说过,在州桥后面的巷子里有瓦舍勾栏,说书、戏曲、皮影戏……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呢,许多我都只在书上见过。’   有白以蛇尾卷住应拂云的腰肢,直起腰看她,看得应拂云心慌意乱,悔其言语。   ‘你要是不想去,那我们便回去休息吧,神镜奶奶不在,你自己要去找镜心吗?’   应拂云继续生硬地转移话题。   有白摇头,他还是想不明白,但他们做妖精的,最重要的就是随心而活,忠于自我。   他想和应拂云说,便接着应拂云之前的话说。   “我不要糊涂,我要你好。”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喜欢人间,可以瞒着我,可以哄我,反正我很笨,也不会和云云生气。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说。”   腰际的蛇尾愈收愈紧,如实映照说话者忐忑不安的一颗心。   应拂云嘴唇翕张,却难成词句。   有白又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你想说就好。为什么不快乐?要怎么样才会好?还有,我可以做什么?”   ‘这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交易。’   应拂云垂下眼睫,言辞板上的文字忽然消失,接着换了一句话,语句浮现地极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离开应府会好,或许离开京都会好,或许离开人间会好?或许我根本不会好?’   有白长出了一口气,将头伏在应拂云搭在桌上的手背上。   微凉的面颊贴着柔软的手背,他低声道。   “没关系,你会离开应府,离开京都,离开人界。”   “天地之大,三界之中,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我想要你好,但你不必急着变好,不必急着快乐。”   街道上游人如织,锣鼓喧天,气味混杂。   他声音落下的一瞬,好像自带着结界,将一切俗世热闹排除在外。   应拂云垂眸看他,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心跳却越来越强烈。   她从没有哪一刻,感受到爱意如此鲜明满涨。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一只蛇妖了,在生理反应之外。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应拂云沉默许久,直到蛇妖抬起头,直起腰,不知所措地偷瞄她。   “应拂云,你不想听我说这些吗?那我下次不说了。”   ‘不是,你说什么我都喜欢。’   应拂云快速摇头,开口的同时只觉如释重负。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庄重且严肃地同有白保证,也向自己承诺。   ‘我会好起来的。’   做不成自由快乐的妖精也没关系,做一个复杂真实的人类就够了。   反正,她已经有一只容易心软的笨蛋美人蛇啦。   作者有话说:   有白:是我,我就是笨蛋!云云的笨蛋小狗蛇!   加了一千多字,把感情续上了,不然有点点难受嘿嘿   感谢小天使的阅读,啾咪啾咪~   感谢在2022-08-22 20:58:08~2022-08-23 20: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一更   应拂云和有白没有去瓦舍听戏曲, 因为谨遵医嘱的某养生小蛇一见月上中天,就着了急,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催着应拂云回去睡觉。   可是,哪有人酉时末出来逛夜市, 戌时便要回去的?   莫说五更天的鬼市, 就是时兴的三更天的女子相扑都看不到。   应拂云倒也不是多想去听戏曲,只是看有白这样,觉得有些好玩和无奈。   回程路上, 她遥望州桥尽头游走的灯火, 一瞬间只觉得那些热闹太过遥远, 她竟然毫不留恋。   左手腕骨隔着衣袖被有白握住, 应拂云任由他牵着自己向前。   “亥时之前睡觉, 辰时起床,感受紫薇之气的同时, 还能睡足四个半时辰……”   耳边的笨蛋美人碎碎念,在专注地计算她的睡眠时间。   应拂云回头看身侧蛇妖,心中微动, 扯动有白肘弯, 将言辞板递到他手中。   ‘有白,下次夜里出来玩之前,你要提前一两日告诉我。’   “啊?为什么要这么久啊!”   有白侧首,不解地问, “我还想找时间带你去妖市呢,妖市只在黄昏傍晚, 逢魔时刻开启, 我们也只能夜里去啊。”   他蓝瞳大而明亮, 目光澄澈。   欲|望的盒子被打翻,欲念在疲惫的身躯里四处流淌,无所顾忌。   应拂云指尖捻动,唇角微翘,抬袖遮掩笑意,道。   ‘因为按照有白的想法,为了夜晚能玩得尽兴,我们需要先睡一整个白天啊。’   “嗷嗷嗷!应拂云!”   有白看完板面文字,喊了一声应拂云后,双目圆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相信应拂云竟然在和他开玩笑。   有白愣了一会儿,指着应拂云说。   “你在笑我!你在笑我!应拂云,你在和我开玩笑诶!”   应拂云仍旧抬着袖子遮面,露出一双笑眼,用言辞板问。   ‘嗯,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是。”   有白喜溢眉梢,开心地欢告,“我好喜欢!我就是惊讶,这是你第一次和我开玩笑呢!   蠢蛇,做甚这般可爱?   应拂云放下袖子,故作冷漠,哄着有白玩。   ‘哦,那也是最后一次了。’   有白震惊,不辨真假,抱住应拂云胳膊,疾言道,“不可以!我喜欢你和我开玩笑,我喜欢你开心,你以后也这样。好不好啊?”   不知何时起,有白就学会向应拂云撒娇,声调要委屈,最好带些恳求。   他模模糊糊中知道,应拂云好像喜欢他这样——只要别太频繁、别太过分。   应拂云都会无奈一笑,温温柔柔地满足他的要求。   果然,应拂云偏头微笑,指着他,用唇语告诉他,刚才的话也是开玩笑啦。   有白笑起来,四周背景都模糊不清,他眼中忽而只能看到应拂云一人。   应拂云薄唇淡粉,面若白雪,微笑时透露出一种病中的消瘦柔弱,落在有白眼中,却异常好看。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指尖攥着红衣,因奇异的冲动而蜷缩。   应拂云打了个哈欠,柳叶眼半睁不睁,疲惫地微微靠着他。   因为侧着身的姿态,她如云的秀发垂落,露出小片的洁白脖颈,更显她乌发雪肤,弱不胜衣。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应拂云吸引。   有白蛇瞳收缩,束成一条直线。   他的身体又开始躁动不安,蛇鳞争先恐后地想要爬出皮肤,微张开口,僵硬,挺直,渴望人类双手的轻柔抚摸。   蛇尾更是过分,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上应拂云纤细的腰肢。   有白试图抽回不听话的蛇尾,却是徒劳无功。   他羞耻地捂住脸,在纠结中放弃走回客栈的想法,缩地成寸,使用瞬移术带着应拂云回到客栈中。   匆匆将应拂云放到床上,有白倏地一下变成一条小黑蛇,爬到床尾去,乖巧地盘成一团。   虽不明就里,但有白确实能感觉到,他对应拂云的爱意,犹如延绵千里的竹海根系,深入地心,攀附交错,茂密生长,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程度。   爱应拂云,并不使他胆怯或犹豫,但是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却让单纯的蛇妖害怕。   他很担心,脆弱如枝头海棠的应拂云会被他影响,会因他而痛苦。   传承记忆里说变成原型会好一点,更容易被安抚,也更容易平静下来。   有白想,蛇身贴着粗棉布床单,小幅度的摩擦,以缓解心中痒意。   ‘做什么呢?’   应拂云取下头上珠钗,将发髻打乱,抬手指着发间花枝,示意有白先帮她暂时摘除缠绕其中的海棠花。   有白尾尖翘起,挥动两下,应拂云发间缠绕的海棠花便纷纷飘落,汇聚到床头竹篮中。   有白结结巴巴道,“我,我有点不舒服,化成蛇形好受一点。”   说完,小黑蛇用尖齿咬住蛇尾,形成首尾相衔的姿势,不再言语。   有白这样一说,应拂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蛇妖后,她便克制自己不去追求“有白喜欢我什么?”的答案,而是转换思路,不动声色地引诱纯良天真的蛇妖。   虽用意不同,但目标和初见时是一致的:她高低非得把蛇妖整到手不可。   不过她倒没想到,不用她如何做,有白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欲|念难耐——虽然蠢蛇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应拂云细眉微拧,单手梳理长发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放到小黑蛇身前。   ‘缠着我会好受一点吗?’   有白蛇瞳睁大,蛇尾从口腔滑落,尾尖直立翘起。   他呆愣愣道,“会,云云身上的温度很舒服,像是窝在礁石上晒太阳。是云很多的时候的太阳,不会晒得鳞片干燥。”   越说他越觉羞臊,竟不敢像从前那样,一点面子也不要,眨巴着蓝眼睛撒娇要缠应拂云。   蛇首低垂,他竟然向后退了一步,摇头说不用。   应拂云于是弯下身来,柳叶眼半阖,凝视眼前熟悉的小黑蛇。   ‘没关系的,我不难受,也不害怕。’   她长发垂落,黑色的发丝交缠,铺散在床单上,像是人纠缠不清、错综复杂的情绪的具象化。   ‘你是我的蛇。’   有白心跳如鼓。   说起来好没出息,作为顶级捕猎者的兽类,他居然好喜欢应拂云说这句话。   每次听,都很心动。   有白直言以告,“应拂云,我好喜欢你。”   窗外虫鸣不止,月光倾泻,洒在陈旧的木板地面上。   通体漆黑,唯额间一白痕的小蛇,于月色中腹行贴地,慢慢爬到应拂云左手上。   他自然地盘成一团,蛇首枕在应拂云手背上,两颗星星一样的竖瞳盯着应拂云看。   应拂云稍感不自在。她闭上眼,双手在发间穿梭,将黑发分股系结,拢到脑后,再用发带系住,迅速梳理好头发。   应拂云轻柔抚摸小蛇蛇首,感受到手下蛇躯逐渐松弛自然,她才去洗漱净手。   客栈店小二先前来送过一次洗澡水,此时已经放凉了。   有白用法术将木桶中的水加热,应拂云洗浴时,他就爬到屏风外的凳子上,盘成一团,安静等待。   应拂云动作轻缓,除了拧动毛巾的声音和偶尔的流水声,几乎是静谧无声地完成一切。   身着白色中衣,应拂云走出来,问有白好了些没。   有白忙点头,蛇信吞吐,声音轻快。   “好多了!你快去睡觉,好晚了,我已经好了!”   应拂云伸手,中衣稍短,露出一截腕骨。   另一手上的银环箍着手腕,应拂云晃了晃缠心镯,示意有白攀附上来。   有白的目光却只被应拂云洁白消瘦的腕骨所吸引。   其上空无一物,衣物的米白色和她皮肤的冷调苍白相映衬,多少显得有些寂寥。   有白忽而想起来,自己手上还缠着应拂云送他的素色发带,他用了点小法术,把发带编成了海棠花的样子。   他好想让应拂云看看,上次应拂云都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夸他。   有白往后退两步,退至桌子与床之间的空处,在如霜如水的月色下,他如蛇类蜕皮一般,缓缓化成人形,披上红色的衣衫。   月色之下,妖精化人,昳丽至极的面容耀眼夺目。   他唇角含笑,回头看向弱小无辜的人类。   毋庸置疑,蛇妖真的很美,面若冷玉,眼澄似水,丰姿冶丽,却不妖不艳。   因为过于美貌,过于纯粹,美丽中反而带着些天真的残忍,像冷刀初开刃,美至锋利逼人。   漂亮妖精举起缠绕丝带的手,神采飞扬道。   “云云,你看它!是你送给我的,我把它做成了你喜欢的海棠花。”   应拂云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坏心思地后退半步。   一出缠心镯的目标间距,她果然身体僵硬,而后不受控制地乍然凌空,飞到有白怀中。   真真切切是天上掉下个应妹妹,软香温玉砸妖满怀。   有白一时蒙住,举起的手不知该不该落下。   两只缠心镯紧密相连,连带着他们二人也肌肤相贴,密不可分。   ‘你是故意的吗?’罪魁祸首应拂云明知故问。   温热的呼吸覆上耳侧,蛇尾又自顾自地从衣缘处爬出,有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了缠心镯这回事了。   他上半身靠倒在床边,长长的蛇尾从床尾伸展至方桌,尾巴尖又盘回来,勾应拂云的裙摆。   蛇鳞与绣花鞋面相摩擦,有白心慌意乱,连指尖都因细微的痒意而蜷缩。   他手忙脚乱地抱住应拂云,不敢看应拂云烟霞迭生的芙蓉面,只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还有缠心镯这回事,云云你不要和我生气。”   别有用心的应拂云不接有白的剧本。   她故作无知困倦,伏倒在有白身上,不紧不慢地以文字哄他。   ‘今晚太累了,没力气陪你闹腾了,你若是实在难受,只能先吻你了。’   作者有话说:   有白:QAQ,这样钓蛇蛇,蛇蛇会受不了的。   应拂云:嗯,亲你,下章真的亲你。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鞠躬.jpg   来几章小情侣的甜腻日常,再收尾,希望小天使们不觉得腻歪,嘤嘤嘤   感谢在2022-08-23 20:58:09~2022-08-27 11:4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2只社会大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二更   有白张口, 想辩解说自己没那个意思。   可话到嘴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是不想说出来, 说不出口。   手指攥紧袖角,有白隔着衣衫拥住应拂云, 小心翼翼地点头, 承认自己的确需要应拂云的安抚。   就让他撒个谎吧,让误会成真。   或许这就是蛇的本性,妖邪、蛊惑、淫|乱、贪婪。   但他真的好想被应拂云以吻封缄, 以爱安抚。   “我难受。”   有白道, 头靠在床上, 微微仰着脸, 可怜巴巴地冲应拂云撒娇。   虽说有白平日里又赖又宅, 没有过真枪实战的经历。   但他作为大妖,毕竟活了这么多年, 还有传承记忆辅助,并非完全不懂异性间繁衍交|合之事。   他如此作为,只是想给应拂云完全的自主, 希望并渴求应拂云能主动选择他。   倘若应拂云愿意, 他亦甘愿做她掌心蛇。   应拂云向来敏感,情思丰富,轻而易举便读懂了有白缱绻细腻的包容。   她单手撑床,将有白抵在她与床之间。   柳叶眼半睁不睁, 她目光复杂悱恻,黑发垂落于有白肩头, 面颊。   她有许多话要说, 又觉得此时此刻, 说什么都是在浪费时间。   一手因缠心镯与有白紧密相连,应拂云试探着动作,有白伺机而动,反握住应拂云的手,却没有用力。   应拂云便同有白交握,带着他一同抬手,撩开他面颊上缠夹不清的秀发。   “我好难受,应拂云。”   有白侧眸,委婉地,隐秘地求欢。   应拂云却不着急,同有白十指交缠.   指尖穿过指缝,沿着有白俊朗的眉骨摩挲,抚过他干净明亮的蛇瞳,在眼尾停留,轻轻按压,直至细密的蛇鳞攀附生长。   她才慢慢收回手,轻轻垂下头来。   ‘莫要难受了。’   她嘴唇张合,柔柔说着与动作截然不符的话语。   有白更难受了,蛇尾和腰际连接之处僵硬发直,尾基两侧内藏的不可言说之物蠢蠢欲动,发胀发疼。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蓬发的欲|念,齿骨上附生着的牙齿生长出后弯的齿尖,唇齿之间弥漫着不能言说的情|欲。   有白极力控制尖齿,微微侧开头。   应拂云无声微笑,随后,带着人类体温的唇便落在有白唇上,力道不比花朵分离花枝时重。   温热,绵软,轻缓,却并非一触及分。   细密的电流从唇齿间诞生,沿着敏感的神经攀爬到大脑,在世间最精密的仪器中勾出心动二字。   不可言说处的蛇鳞微微张开,有白指尖绷直,蛇尾尾尖僵硬撑地。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动,不要吓到应拂云,但粘滞的喘息仍旧不可避免地溢出喉咙,随着他逐渐迷离潮红的眼睛。   应拂云见有白难受,心中不忍,伸手环抱住他,唇离开他齿间,伸手欲温柔安抚他。   有白却像开启了不得的新世界一样,少有地强硬起来。   一手搂住应拂云的腰,一面道,“不可以,我好难受,还没有好,再等等我。”   有白的吻不同于应拂云,因天性所致,即使是第一次主动,也带着些微强势与撩拨。   他的唇自应拂云颈侧落下,温凉潮湿,一路向上。   细长分叉的蛇信混在其中,兴风作浪,直至有白含住应拂云下唇,方止住动作,不情不愿地变回人类唇齿。   有白学聪明了,唇贴着应拂云唇角,故伎重施道。   “我可以亲你吗?我好难受。”   傻蛇妖还有这一面啊?   应拂云软绵绵地瞟有白一眼,她抓住有白的手,早已是腰酸腿软,半浮在有白怀中的姿态。   ‘随你,只能亲吻。’   应拂云道,两腿松松地缠在有白腰间。   有白欣喜若狂,于是微凉的吻,如雨如雪,强势却温柔地落下。   有白一手抱着应拂云的腰,蛇瞳圆睁,与同样不肯示弱的应拂云四目相对。   他笑眼弯弯,眼眸干净,动作温柔,又得寸进尺。   唇舌不满足于表面纠缠,妄图逐渐深入,却不得其门。   有白眼中含着动情的泪珠,轻声撒着娇,问应拂云可不可以让他亲亲里面。   应拂云别过脸,面上烧得粉霞遍布。   她点头,只觉自己真是愧对姚氏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面皮竟然还比不过一只避世不出、毫无经验的蛇妖!   应拂云张口,气不过,轻咬住有白下唇,还未用力,便觉微凉的异物入侵口腔,无所顾忌地挑|逗|厮|磨。   是有白,在用唇舌复刻一场娇娆缠绵地交欢。   脸皮厚就是好,这臭蛇妖!   应拂云不堪承受,娇弱无力地靠在有白怀中,指尖用力,在有白掌心,扣出细细地指痕来。   夜很漫长,他的吻也是。   等到此间事了,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应拂云疲乏至极,有白却精神抖擞,一双蛇瞳又大又亮,小狗一般水汪汪地盯着应拂云看。   ‘水。’应拂云言简意赅。   “好,温水。”   有白唇角含笑,忙用法术到了一杯温水过来,端给应拂云,又眼巴巴地看着应拂云小口抿茶。   他的□□已然被勾起,还未平息,蛇尾同腰腹连接处仍是僵直挺硬的状态,但好在男子曲裾深衣的下摆宽大,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应拂云喝完水,缓了一会儿,又有点生气。   虽然是她先撩拨蛇妖不假,但这结果也太过火了,哪有正常人,光亲吻就能亲上一刻钟的啊!   她还是个病人呢,晚间饭前还在喝药呢!   应拂云白有白一眼,道,‘睡觉,不许这样看我。’   “云云,我好喜欢啊,你下次还会亲亲我吗?”   有白眼巴巴地贴过来,蛇尾勾住应拂云脚上棉袜。   臭蛇妖,得寸进尺!   应拂云垂眸,看向微黄色棉布上的纯黑蛇尾,冷哼一声,用言辞板说。   ‘下次再说,不可以用尾巴缠我脚,睡觉。’   缠心镯的时效不知道有多久,快一炷香工夫了,两人手上银镯还黏在一起,没有松开的迹象。   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和一人一蛇躺在一张床上可不一样。   尤其是,她还带着单纯的蛇妖,开启了了不得的新世界的大门。   这样不行。   应拂云想了想,又补充说。   ‘你变回小黑蛇的样子,我们睡觉,今晚太累了,没力气陪你闹腾,明日再说吧。’   闻言,有白亮晶晶的蓝眼睛暗淡下来,不知想了些什么,又亮起来,犹犹豫豫对应拂云说。   “明日再说,是说明日我若难受,云云也会吻我吗?”   应拂云抿唇,唾液触及唇瓣时,带出丝丝的疼痛。   这蠢蛇妖,嘴唇都亲破了,明日一早肯定就肿了,还敢可怜巴巴问这个。   当然是……   ‘嗯,可以。’   谁能拒绝可怜兮兮的笨蛋美人啊!怎么说也是自己种出来的恶果,只能先哄着受着算了。   应拂云自暴自弃道,‘明日再说,快睡。’   有白喜笑颜开,依言变回一条小蛇,稍落于缠心镯的位置,缠在应拂云手腕上,盘成一团。   “晚安,云云,希望你做个好梦。”   蛇首枕着应拂云小臂,有白道着晚安,心脏仍旧躁动不安,但他有所期待,便还能忍受。   应拂云躺下来,掖好被子,枕着瓷枕,道。   ‘晚安,我的蛇。’   纵有千般难解时,可是你是我的蛇,便都可以,都会好。   应拂云如是想,缓缓进入黑甜乡。   梦中却总是不安稳,诡诞跳跃的梦境里到处都是交尾缠绕的蛇,有红黑白相间的赤练、黑白成环的银环、通体清翠的竹叶青……   各式各样的蛇彼此缠绕,交尾,缠绵悱恻,偶尔有一只从她身侧滑蹿出来,却忽又消失不见。   应拂云飘荡在勾勾缠缠的梦中世界,遍寻不到她的蛇。   一条通体漆黑,唯额间一点白痕,有着湛蓝如洗的蛇瞳的小黑蛇。   于是,她在梦中奔跑。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天光乍亮,诸色褪去,她才看到她的蛇,在虚化的背景中,凌空而起,遮天蔽日。   梦中的一切魑魅魍魉皆散去。   她的蛇眼珠内收,对她微笑,成了斗鸡眼的样子。   笨拙又可爱,是她的蛇。   应拂云放下心来,飘到他身边去,她无需再奔跑寻找,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一早,应拂云刚醒来,便后悔昨天的莽撞了。   无它。   为什么会有人,啊不对,是为什么会有妖精,一大早起来,就神彩奕奕,趴在她床边,问她能不能亲亲他的啊?   难道他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就在等天亮,等她吻他?   又不是话本子,做什么这么疯癫,还要用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应拂云默了一会儿,重新躺回被子里,用被子遮住头,开始反省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色|欲熏心,引诱单纯可爱的蛇妖进入长者的世界呢?   应拂云抬手,摸了一下轻微肿起的嘴唇,百感交集。   当事人就是后悔,很后悔。   “云云,你还是很累很困吗?”   有白趴到床边问,“该起床了,我给你煎好药汤,买好早餐了。”   “早饭是酸辣萝卜丁,茶叶蛋和街尾的咸撒汤,都不是平常的清淡口,你肯定会喜欢吃的。”   应拂云翻了个身,把言辞板从枕头下拿出来,推出去。   ‘我还在病中,饮食忌生冷辛辣,你莫要诱惑我。’   “我还买了高汤馄饨,你可以吃这个,酸辣萝卜丁交给我就好了。”   有白笑着说,他总是眼含笑意,快快乐乐的。   应拂云沉默,臊红着脸,支支吾吾道。   ‘你,我,我嘴唇肿了,吃不得烫的,先放放。我,诶,算了,我也亲不得你了,下次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有白:亲我亲我,炒我(bushi   应拂云:嗯嗯嗯,下次一定呢。(亲了半章,嘴都亲废了   是双更!补回来更新了,快夸我! 第43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没事吧?怎么会肿了呢?”   有白连忙问, 除了关心,还带着一些委屈,“我明明只轻轻亲了亲啊!”   应拂云坐起来, 把‘你若是难受,我便抱抱你’这句话吞回腹中, 换成了冷静的解释。   ‘你的轻轻和我的轻轻大抵是不大一样的。你们做妖精的, 大都法力高强,身体强健,而我本就体弱, 还在病中, 你的轻轻于我而言, 就像狂风暴雨袭击弱花枝, 我自是难以承受。’   “那怎么办呀?”   有白抓着头发, 一脸无措,说, “我的神术对你不起作用,灵力妖法的话,我又用不了治愈的法术。”   有白想了又想, 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要不然, 我们去药铺,找位坐堂大夫帮你看看吧?”   应拂云无语凝噎。   嘴唇被亲肿了,还要专程去找大夫开药,真是不够丢人的了。   应拂云起身洗漱穿衣, 面无表情道。   ‘无需这般兴师动众,白白让人起疑。我一个花妖, 怎么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去看人类郎中呢?’   ‘待会儿你弄些冰块和热水出来, 吃过饭后, 用干净帕子冷热敷,半个时辰便能见效。’   “云云!你真聪明!你懂得好多啊!”   有白放下心来,巴巴地跟在应拂云身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虽然是很平常的小事,但不得不说,有白直白地赞美应拂云的才能,比他热烈地倾吐爱意,更让应拂云欢欣喜欢。   前者是被看见,被鼓励,被肯定,本就包含后者单一的爱语,而且更加具体。   这是一种具象化的,可追溯的爱意。   应拂云收敛笑意,故作平静坦荡地点头,接受有白的赞美。   她洗漱净手,喝完药以后,还保持着这种微弱奇妙的快乐。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应拂云开始吃早饭。   已经放到温热的高汤馄饨,入口的一瞬间,还是蛰得她嘴唇发疼。   应拂云放下碗勺,捂着嘴,倒吸两口冷气,才觉得痛感稍稍舒缓了些。   ‘有白。’   应拂云指尖轻点言辞板,提醒身后眼巴巴的蛇妖看过来。   “怎么了?”   有白凑过来,拉来一个凳子,贴着应拂云坐下。   “云云你不喜欢这家的馄饨吗?”   应拂云摇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不合理的小脾气,用言辞板告诉有白。   ‘下次,下次亲我,不可以用尖齿,不可以亲破皮,也不可以亲太久。’   毕竟是她鬼迷心窍,先引诱无辜小蛇的,应拂云也不好意思和有白发脾气,说完以后,她捏起勺子,动作轻缓,张口慢慢吃馄饨。   看清楚言辞板上的文字,有白的头低垂下来。   口中尖齿生长,明明是动情的反应,他却觉得绵密的痛感从齿骨上袭来。   有白想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蛇信在唇齿间吞吐,嗅探空气中应拂云的味道。   有白捏了一颗酸辣萝卜丁,送到口中。   浓重的酸辣味与他偏爱的甜意不同,接触到口腔黏膜时,带来一股近乎虐待的痛感。   他不懂为什么应拂云会喜欢这种口味的食物。   但他感谢萝卜丁的酸辣味,能遮住蛇信感知到的滋味,压制他难耐的情动,好使他能克制住自己,不必在应拂云不开心时,再同她求欢,惹她生气。   这蛇妖,莫不是不开心?我也没有说重话呀。   应拂云叹口气,单手轻扯有白衣袖,翻出昨夜荒唐前的话题,逗有白开心。   ‘有白,我昨日忘了说了,你编的海棠花活灵活现,很好看。我第一次见时,就很喜欢,那时我想问你来着,但是不敢问。’   “啊?问什么?”   快乐小蛇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应拂云转移。   有白大眼睛扑闪,开心又好奇凑过来,把系着素色丝带的手腕横在应拂云身前,好让她瞧个仔细。   “很好看吧!你送给我的。我在上面施加了法术,它现在也和你的言辞板一样啦,是个小法器,轻易不会损坏的。”   应拂云一面小口吃着馄饨,一面用大脑控制言辞板,和有白交流。   ‘好看,我当时看到,很是心动,想问你为何偏偏将绳结系成海棠花的模样?你不是不喜欢海棠花吗?’   “我没有不喜欢啊!我只是说它不好玩。”   有白先是否认道,再晃动手上丝带,解释自己编织海棠花的原因。   “因为是云云送的,所以想做成云云喜欢的样子,这样以后看见它就能想起云云啦。”   即使知道有白言行无状,坦率自然,应拂云也特意多次告诉自己不必挂怀。   但每次听到有白如此直白热烈的话语,她还是免不了心生波澜,被其感动。   应拂云眼含笑意,同有白开玩笑。   ‘那你要时常带着它,以后我离开后,也要带着,要时常想起我。’   有白闻言,重重点头,显然没把这句话当成玩笑。   他攥住海棠花结,目光朝向窗外东升的朝阳,说,“云云不会离开的,我会找很多很多可以延年益寿的灵果,还有天材地宝给你。”   “就算人寿命有限,这一世结束了,我也会求神镜奶奶帮我找到你,只要云云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对。”   坦率的蛇妖浓眉紧锁,稍作迟疑,才下定决心,接着说,“就是云云不愿意,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会躲起来,藏在神隐术中,陪着云云。”   有白话中的情感过于浓烈,多少有些偏执,但就是这样浓烈的、专一的、排他性的爱意,才是应拂云一直以来所缺失的。   应拂云放下勺子,拿幽兰帕子擦嘴,细细体会胸腔中激涌的情绪。   她郑重地告诫无畏深情的蛇妖。   ‘你们修炼的生灵,说出的话,天地作证,具有因果,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说。’   ‘一直二字太久了,我且信你,但未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时间见证吧。’   有白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觉得应拂云说得也有道理。   有些东西是刻在湖底石头上的,直到岁月流转,水落石出后,才见分晓。   有些话语却像是无尽海海面上的浪花,看起来漂亮壮观,但月亮远离,风浪平歇后,也就散了,不留痕迹。   他是睡在海底的蛇,不是飘在水面的蜉蝣,自然要做长久的事,爱长远的人。   “应拂云。”   有白唇角翘起,用浓若春情般的嗓音唤应拂云,吸引她的注意力。   ‘怎么?’   应拂云抬眸看他,用干净棉布包裹冰块,放在唇侧冰敷。   她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用言辞板问有白。   ‘对了,有白,我们之间不是有缠心镯约束吗?你是怎么出去煎药 、买早餐的啊,不会被召唤回我身边吗?还是说缠心镯的能力有间隔时间。’   应拂云没发觉,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被有白和溯洄镜影响了,她想问问题,居然只是在心头稍稍斟酌一番,便问出来了。   “这个啊,我没离开你,用的是小纸人。”   有白低头,神识在自己的宝库里扒拉搜寻。   “我给你找找,收哪儿去了。”   半晌,有白手一挥,凭空拉出两个黄纸人出来。   他对两小人吹了一口气,嘴中念了一段应拂云听不懂的咒语,黄色纸人便抽长身条,落到地上,化成两个“有白”出来。   “这是我以前,从梧桐山上的好脾气凤凰手里要来的,是用凤族特有的神木梧桐纸做成的纸人,可以用神识操控,当简易的□□来用。我就是让他们俩去煎药和买早餐的。”   解释完,有白闭目沉心,操控两只纸人“有白”。   左边的纸人“有白”弯腰拱手,对应拂云说,“云云,你昨天睡得好吗?”   右边的纸人“有白”则微微点头,冲应拂云道,“我这回记住啦,下次只让云云亲我。”   两位纸人“有白”连声音都同真正的有白一模一样,除了动作稍稍僵硬,没有表情以外,几乎是以假乱真的程度。   应拂云被有白逗得冁然而笑,一时不知道该回复哪一位“有白”才好,便在言辞板上一一回应。   ‘原来是纸人有白呀,也不知道你让他俩出门时,有没有吓到普通人。’   ‘还可以啊,后半夜梦到你了,睡得很安稳。’   ‘也没有到不许动的程度啦,下次轻一些,我说停便要停,不许引诱我。’   有白睁眼,将纸人收回宝库中。   他低头看言辞板上应拂云的话,也跟着应拂云笑起来,得寸进尺地追问。   “为什么会梦到我诶?梦到我什么啊?”   应拂云回想梦中场景,明明没过多久,竟已忘得七七八八。   她只记得,她在光怪陆离的梦中世界,四处奔波流浪,最后找到了她的蛇。   ‘不知道,或许是你缠着我胳膊睡的缘故。我梦见你变成原型,很大一条蛇,看我看成了斗鸡眼,颇惹人爱,于是我就认出来是你了。’   有白闻言,抬眸盯着应拂云看,现场为她表演了一番斗鸡眼,还美滋滋地问她是这样吗。   应拂云捂唇直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点头说差不离是这样。   冰敷完换热敷,热敷完又换冰敷。   应拂云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嘴唇消肿才看得出来效果。   其间,有白一直黏在应拂云身旁,怕她无聊烦闷,便从自己的宝库里扒拉些新奇的、没有杀伤性的小东西,一件一件拿给应拂云玩耍。   有些他玩过一两次,便觉得很没意思的东西,应拂云却都很喜欢,略作思索又找出了新玩法。   譬如放在暗处便会发光生长的繁春星枝条、能自己朗读出声的妖界话本子合集、只能单向传话,用来骚扰他人的长翅喇叭……   有白常年沉睡,避世不出,这些法器对他来说,就是能亮的、能响的小东西,没什么用处。   应拂云却说,繁春星枝条因温度和环境变化,会生出不同色彩和形状,除了照明,拿来装饰也很好看,甚至可以用来辅助作战和沟通。   能朗读出声的妖界话本子合集,若能自动更新内容,或是读取放在上面的话本,可以不用自己看,就能一直听到不同的故事,也很有意思啊。   而长翅喇叭,除了用来骚扰损友,也可用于传送信息,添加一个单次使用后自毁的小法术,便是很好的法器,或者是说一些难以启齿的想法,是比文字信件更好的工具呢。   ……   有白惊叹于应拂云的聪颖,觉得她的想法新鲜有趣。白日空闲时,他便按着应拂云的建议一件件改装,再都送予她玩耍。   “话本子倒是好更新,但是读出来的都是妖族语言,改不成人类的话。”   有白说着,翻动薄薄的书页,读出来的果然是一串难懂的妖族语言。   “我空闲时,拿它去问海狸妖精能不能改。这个原先就是从他们一族手里淘来的。”   ‘不要紧,有白已经很厉害了。’   应拂云说着,将无色透明的繁春星枝条编织成花环状,伸手示意有白靠过来。   有白凑过来,蹲到应拂云面前,仰着头问,“是送给我的吗?”   应拂云微笑点头,一手贴着有白的面颊,一手缓缓将花朵细小繁密的花环戴在他头上。   ‘鲜花赠美人。’   有白眉眼弯弯,附和说,“我确实很好看,在妖精里,也好看。”   或许是他太坦率,太天真,有或者是他真的美丽惊人。   反正,有白说这话时,应拂云不仅不觉得他狂妄油腻,反倒深以为然,更觉美而自知的蛇妖可爱非常。   ‘偏头,看太阳。’   应拂云哄着有白动作,自己却只顾看阳光倾泻。   光线勾得繁春星花枝弯曲生长,繁花开遍,深红浅紫,微光流转,异彩纷呈。   华丽的、盛大的、绚烂的色彩。   美则美矣,却不及她眸中妖物万分之一。   应拂云好了伤疤忘了疼,竟微俯下身子,又备受蛊惑般,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叹气:没办法,小蛇太可爱了诶。 第44章 真相   有白不敢动弹, 也舍不得闭眼。   他双眸圆睁,感受到轻软温热的吻落在他面颊上,唇瓣上。   唇瓣相贴处, 应拂云的吻慢慢游移,寸寸吮吸。   她身上苦涩的轻微中药香和本就蕴藉馥郁的海棠花香混合, 钻进有白鼻尖。   有白难免有些眩晕, 他从未觉得,海棠花的香味原来那么好闻,远胜那些美名在外的珍惜奇葩。   他微微张开口, 收敛尖齿, 控制蛇信化形, 以人类的唇舌轻触应拂云齿尖, 不动声色的引诱应拂云。   这是捕猎者的天赋。   于是, 渐次浓郁芬芳的海棠花香自以为占了便宜,寻到时机, 占领他口腔,却被他的舌尖勾着纠缠,香味愈发浓烈。   应拂云力气渐小, 发出细细的喘息, 勾缠的动作转为轻缓地游移。   有白光听着便动|情不已,他目光随着应拂云的动作而移动,慢慢迷离涣散。   他像是坠入海棠花海的蛇,缠绕着细软枝条, 于其中游走,沉迷, 堕落。   躁动了一天的蛇躯终于放松下来, 蛇尾轻轻地勾住应拂云衣角, 小幅度地摩挲,以传达蛇躯主人心中流淌的爱意。   他越来越爱应拂云,情|动的阈值越来越低,但相应的,感受到应拂云的回应后,他也越来越容易被她安抚。   螣蛇之爱,便是这般,强势且包容,淫|邪又纯情,贪婪也易满足。   一念天堂或地狱,全在心爱之人指尖。   好在,应拂云也喜欢他。   那就都没关系,都无所谓,他都愿意接受。   ******   应拂云知道姜泠迟早会找上门,但是没想到她的速度会这么快。   溯洄镜五月二十二日出发,前往神界。   离开前,溯洄镜说过他此去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旬光阴,才有可能回来。   今天是五月二十六日,溯洄镜那边还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姜泠却已经寻着机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说不出缘由,应拂云还挺喜欢姜泠的。   虽然在上天写就的命轨上,她的一生好像是拿来为姜泠铺路的,但应拂云仍然羡慕并敬佩这位坦荡磊落的气运之子。   不过这不等同于,在她终于能和控制住化形冲动的有白光明正大地逛街玩耍时,会喜欢被突然出现的姜泠捉住,听姜泠说。   “这位……海棠花妖,请留步,我观你面相,你已大限将至。”   姜泠这说得是什么鬼话?   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这种话的?   应拂云看着一身蓝色道袍,头包蓝色方巾的姜泠,眉头抽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姜泠拉着应拂云走到算命摊子前,又说,“你这小海棠花妖,生来不同,附生于天生灵物,窥天地万物而道心无暇,自有影响人心善恶的能力,前路本应光明璀璨。”   “但不幸为歹人所害,被恶妖所夺,是以天道惩戒,剥夺声音,但后来之事,却实非天道之过……”   姜泠行走京都,未做任何遮掩,言语之间也放肆至极,三言两语挑开应拂云身上全部的秘密。   应拂云心下惊骇,猜不到姜泠身上附身的究竟是什么怪物,竟然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不仅是她的事情,应该是整个世界的信息流转,那怪物可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简直是加强版的溯洄镜。   应拂云目光游移,在有白不赞同的目光下,拉着有白一同坐到算命摊子的长凳上。   ‘还请详言,如有不便,烦请尽力而为。’   应拂云单手举起言辞板,不动声色地扶住额头。   她潜意识认为,姜泠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姜泠看完文字以后,嘴上虽然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荒诞之言,应拂云却在脑海中收到了姜泠的传音入秘。   ‘应拂云,听得到吗?’   应拂云点头,她不会神识传音术,也担心言辞板上的文字会让姜泠身上的妖怪察觉到不对劲,便通过肢体语言来回应姜泠。   这在一无所知的有白眼中,就显得很奇怪了。   ——姜泠大放厥词,“你面容消瘦,额间聚有瘴气,是寿命将近之相。”   ——应拂云则平静点头。   上次姜泠用剑划破应拂云裙子,有白还记在心里呢。   这次碰到姜泠,又听她张口闭口,都在咒应拂云死。   有白脾气就上来了,冷哼一声,将应拂云拉起来,挡在身后,破天荒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那是比不上您这种天道宠儿,寿与天齐啊。你这次又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不妨和我说,云云灵窍未开,可承受不住您身上的天道气运。”   闻言,姜泠一贯疲惫懒散的双眸睁开,难得正经。   “我倒是想和你与神镜说,但神镜不想听,你又不知内情。这不是没办法吗?”   “那你有何目的?直说便是。”   有白不露声色地护住应拂云,毫无耐性地截断姜泠的未尽之言。   耳中是有白和姜泠你一句我一句,炮仗似的声音,脑子里又是姜泠不停歇的传音。   应拂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按住有白手上结阵的动作,安抚性地轻拍有白手背,劝他莫要生气,先到旁边等她一炷香时间,她回去再同他细说。   接着,应拂云又好脾气地建议姜泠说话委婉一点,虽然她不生气,但难保下一个顾客不生气。   废了老大劲儿,应拂云总算成功将有白和姜泠分开半丈远。   应拂云长出一口气,有些后悔这几日光顾着和有白玩闹快活,没把姜泠先前的情况告诉他。   不然此刻也不必如此麻烦,直接让有白同姜泠用神识传音,再将内情告诉她就好。   ‘烦请直言以告,不必忌讳,我会尽数转达,并认真思考你的建议。’   应拂云坐下来,将言辞板推到姜泠面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像应拂云对姜泠一样,姜泠对应拂云也毫不客气。   姜泠从不曾把应拂云当成娇弱无用的摆设。   恰恰相反,在姜泠心中,应拂云是一个极聪明果敢有行动力之人,也是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   是以,姜泠抓住机会,开诚布公,毫不隐瞒地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应拂云。   从“认命吧”系统,到一本名为《真千金靠玄学杀疯了》的爽文,再到她莫名其妙的修正剧情任务。   姜泠一一说予应拂云听,说完后,又给贴心地给她反应时间。   应拂云听完,神情恍惚,不敢相信她的世界竟然真的只是一个话本子,也难以相信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悲惨命运,居然只是因为自己是炮灰。   因为是炮灰,便活该去死吗?   如果这世界只是一本书,那娘亲的谨小慎微,神镜奶奶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呢?   应拂云不解。   她压抑住自己漫无边际对愤怒,从姜泠给出的信息中分析,抽丝剥茧,逐步理清层层的时间发展。   不必姜泠再补充,应拂云就还原了世界的真相。   不过是一层套一层的烂俗故事罢了。   高维世界选中姜泠作为世界的主角,此方世界的一切都要围绕着姜泠运转,虽不知原因,但姜泠的命运似乎不能出错。   而这个世界的天道,或是神明,一定注意到了姜泠的异常,或许是想从姜泠身上找到异常的原因,驱逐外来物,最终也选中姜泠作为气运之子,处处助姜泠达到书中的结局。   至于她应拂云、有白和神镜奶奶,不过是一个意外,她娘亲柳娘的一时心软而制造出的意外。   柳娘一定是知道命轨轻易变不得,又想让她这个凡间的女儿苟活下来,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助她和有白相遇,又为她备好可以瞒天过海,不使姜泠命轨出错的替身傀儡原材料。   但这细微的变动,却又引来了责维护小说世界的平衡稳定的系统。   系统降临她们的世界,附身在女主角姜泠身上,只为消灭她这个变数。   但是啊,作者、系统、天道、娘亲千算万算,却都没算到。   她是人,姜泠也是人,她们有感情,有思想,是独立的、多元的、立体的人类,并非丝线操纵的傀儡。   既是自知自主的人,她们便会做出许多,超出操纵者意料之外的事情。   譬如,她会和蛇妖有白相爱;姜泠对皇子妃之位不屑一顾,主动与她合作;以及,一向敏感多疑的她,亦会选择相信姜泠。   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应拂云攥紧掌心尖刀闪电形的符文,对姜泠微笑,冷静镇定地在言辞板上寻求合作。   ‘谢谢你,我的命数我已知晓,我相信你。’   姜泠也笑起来,瑞凤眼微弯,还是一副慵懒迷茫睡不醒的样子。   姜泠指着头上方巾,说,“明日,大雍元和十九年五月二七日,是你行笄礼之日,也是你命断前兆。既然躲不掉,不如信我一回,回府安心待嫁?恶妖我自会为你铲除,你的冤屈我也会帮你大白于天下。”   姜泠嘴上胡言乱语,同时传音告诉应拂云她最近从“认命吧”系统那里得到的可靠信息,又诚恳地说出自己真正想要应拂云帮助她的事情。   ‘我一人实力不够,无法彻底铲除京中恶妖,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除去我身上附身的系统。’   ‘传闻中溯洄镜无所不知,而他的护镜神兽亦有通天之能。我希望你能与我合作,借助他们的神力,将系统和京都恶妖一并除去。’   ‘报酬随你开,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完成。包括我嘴里说的屁话。’   姜泠一心两用,同时说完一长串话,累得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   她困倦至极,用一句话收尾,“你考虑考虑,给我回信。”   若合作只涉及应拂云一人,应拂云大可直接点头。   但在合作中真正出力的人是蛇妖有白和溯洄镜,应拂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她略作思索,拿出有白前两天改装完的长翅喇叭。   ‘毕竟是要我拿命去赌的事情,我需要回去再仔细思考。这是单向传话的小法器,我最迟明天晚上通过它给你答复,可以吗?’   姜泠接过长翅喇叭,懒洋洋道,“改的还挺精巧,我收下了,等你回音。”   同时,应拂云听到姜泠传音入秘。   姜泠颇为局促地祝她生辰快乐。   ‘忘了说了,及笄快乐啊。最近手头紧,没钱给你买礼物,下次接了活,拿到钱,再补给你。’   ‘没关系,只是祝福就已经足够了。’   应拂云以唇语回应。   两人就此告别。   姜泠忽略识海中愚蠢且躁动的系统,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应拂云则走到有白身边,安抚性地扯住有白袖角撒娇。   ‘莫要生气啦,我没事的。’   “可是我不喜欢她,她说话太难听了。”   不知内情的有白还是替应拂云生气,就像他之前替应拂云抱怨中药太苦一样,蹙眉重复道。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煞蛇也!”   作者有话说:   嗷呜嗷呜,看到收尾的曙光啦!冲冲冲   (姜姐姐我也很喜欢!   感谢在2022-08-28 13:39:41~2022-08-29 20: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宴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声音   应拂云听着想笑, 晃动有白的袖子,温柔劝他。   ‘不气不气,有白不生气。’   有白收敛笑意, 严肃道,“你不要信她, 不许信她。云云一定会长命百岁, 健康快乐的。”   ‘好,我不信。’   应拂云忍住笑意,认真点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 应拂云挽住有白的胳膊, 大步朝前走。   没关系, 她不是应家庶女应拂云, 不是书中可有可无的炮灰。   她是“花妖应拂云”, 走在路上,只有人类怕她的份儿, 无需谨小慎微。   应拂云看向身侧怒气未消的美人蛇,不知不觉就笑容满面,同他亲昵撒娇。   ‘我们回去吧, 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有白点头赞同, “回去!是要回去,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真要打她一顿。”   有白倒不是怕打不过姜泠,而是担心, 他一旦和姜泠对上,一着不慎便会毁了天下生灵的命轨。   这种繁重的因果, 少不得要算到应拂云头上, 害得应拂云生生世世, 不得解脱。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在有白的催促下,一人一妖匆匆赶回客栈。   回到客栈后,应拂云担心直接告诉有白真相,会被诡异的系统探知。   应拂云想到溯洄镜当初使用的神域,好像能将她与外界分隔开来,但是她想不起来那到底该如何称呼。   她琢磨一会儿,先问有白,有没有能让整个世界寂静无声的法术。   有白一听,手指挥动,给她搞出来一个静音结界,还美滋滋地问她对不对。   应拂云哭笑不得,在言辞板上详细描述溯洄镜使用的神域的特征。   有白这才明白过来应拂云说得是什么东西。   “要去神镜的领域吗?”   有白为难道,“神镜奶奶不在,那是溯洄镜的专属领域,我不能开启。不过,如果只是领域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的螣蛇领域,就是我额头白痕投射的空间。”   应拂云问,‘可以屏蔽天道,甚至是三界之外的生灵的窥探吗?’   有白迟疑道,“应该可以,领域都是个单独的小世界,不遵守天道规则,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更快一些。有些同族为了减缓发|情期的痛苦,就会和意中人在螣蛇领域一起渡过发|情期。”   应拂云眼神微妙。   有白连忙摆手解释说自己没那个意思,他真的还没到发|情期。   应拂云敷衍点头。   有白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干脆直接变成原型,带应拂云进入螣蛇领域中。   在螣蛇领域体验和神域中不大相同。   在神域中,应拂云觉得自己在水镜盒子里,外界的一切,她看得清楚,却听不见摸不着。   而在有白的螣蛇领域,应拂云却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梦中,身体是虚化的、漂浮的,四处游走皆随意。   “好神奇!”   应拂云说,却惊讶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轻柔、和缓、清澈,即使是神奇的感叹,也像温柔轻缓的溪流,不疾不徐,流过她心房。   应拂云缓缓抬手,抚摸自己的喉咙。   她嘴唇张张合合,声带振动,即便不成词句,却仍旧有美妙的声音发出,崭新得像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种回响。   那是她有生以来,最美好的听觉体验。   “有白!”   应拂云下意识喊出有白的姓名。   “有白……有白!”   应拂云回过头,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领域内,却遍寻不见有白的身影。   她忍不住向前奔跑起来,犹如前几日的梦中一样。   然而,这次她却不需要像在梦里那般长途跋涉。   她只向前跑了几步,就见遮天蔽日的大黑蛇冲她飞来,停在她面前。   额间白痕鲜明如惜,一双湛蓝纯粹的竖瞳内收,吐着蛇信,蛇吻往两侧扯,对她微笑,不经意就便成了斗鸡眼的样子。   遮天蔽日的大蛇说:“应拂云!我在这里呢。”   应拂云仰头看有白,竟然从一条巨大无比的蛇身上,看到了言笑晏晏的神态,还觉得他很是天真可爱。   但她认为自己这样想也很正常,毕竟那是她的蛇。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的呀?这场景好像梦一样,”应拂云说,欢欣之色溢于眉梢,“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可以说话了,在这里。”   “原来,我的声音是这样的。”   最后一句,如梦呓般飘渺微弱。   有白化成人形,飘落到应拂云旁边,眼含笑意,重重点头,说,“我听到啦,和我想的一样好听,像是漂在风平浪静的无尽海里晒太阳,暖洋洋的,很温柔。”   应拂云的手又不自觉放在声带上,感受指尖之下的振动,“这是怎么回事?”   “螣蛇领域里之前没有进来过凡人,但是应该是神魂的缘故。”   有白解释说,“我刚才是原型,从北方飞过来的。因为只能用神魂进入领域内,所以自动就变成原型了。云云的话,应该是灵魂状态?所以才可以发声。”   “这样啊,”应拂云语出惊人,“那你们的前辈们在他们的领域里度过发|情期,是靠神|交吗?”   “啊啊啊!”   有白脸色涨红,比平日里还要羞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若是应拂云用文字说出这句话,有白可能听听就算了。   可是现在,应拂云用她温柔如春水般的声音,和他讨论这种问题,视听言语的双重刺|激下,纯情小蛇怎么受得了?   “我就是问问,莫说这个了,既然是神魂状态,想来应该是不会被探知到的,不然前辈们岂非在自家底盘给人表演活春|宫。”   应拂云寻个由头安慰有白。   有白闻言,却更加手足无措。   有白知道神魂状态下,人和妖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更加放肆,更容易展露本真。   他一直怕自己吓到应拂云,才没带她来过,但没想到,真的被吓到的那一个居然是他。   有白红着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尾巴还背弃主人,兀自在他身后欢快摇晃。   话说出口,应拂云也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她问清原因后,捂着脸在空旷的空间中四处飘荡,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和有白商量正事。   说是商量,其实基本是应拂云一人给有白“补课”。   应拂云先将她所知的信息,客观地、条理清晰地告知有白,再贴心地补上自己的猜测,从头到尾帮懵圈的小蛇梳理清楚局面。   有白听完,一如既往地会抓重点。   “世界是个话本子,除了姜泠和我们,没有人知道?”   应拂云遵循自己的内心,不答反问,“有白,你不难过吗?世界是假的,命运是人为编造的,连我们也不过是被人操纵的皮影。”   她很想,也很需要有白的答案。   无论是什么回答,都好过她自怨自怜,反复怀疑纠结。   有白却从未试图思索这种复杂的问题。   面对应拂云的疑问,他想也不想,就回答说,“是真是假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的、听到的在我眼里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是自己要喜欢你的,又不是旁的什么,按着我的头,逼着我喜欢你?”   说完,有白灵光一闪,突然找到局面的盲点,他拍手,一脸兴奋道。   “既然这世界是假的,那我是不是就不用遵循命盘了?我现在就去把应家一群人打包丢进万蛇窟,我忍他们很久了!还有姜泠,虽然是做戏,她也很讨厌,我要和她打一场,替你出气!”   “你不生气,让我来替你生气!”   有白掷地有声。   应拂云啼笑皆非,心中那些过于沉重复杂的情绪,被有白天真纯稚的话语冲淡,只余些微荒唐。   她抓住说风就是雨的笨蛋蛇妖,用力踮脚,飘起来,在他过分俊俏的脸上轻啄一口。   有白捂着脸,如遭雷击,心脏不需要再刺|激,就已经飞上云霄,自顾飘摇。   有白整个条黑蛇变红蛇,懵懵地问,“你,你干嘛突然亲我?”   “因为有白太可爱了。”   应拂云理直气壮,一句话就消除了笨蛋蛇妖不理智的怒火。   神魂被触碰亲吻所带来的震撼感,远胜于普通的肌肤相亲。   有白指尖摩挲应拂云亲过的地方,刚控制住的蛇尾又冒出来,缠上应拂云的腰肢,尾尖自顾自地轻戳应拂云小腹。   “哦,哦哦,我是挺可爱的。”   有白笨拙回应,脸上热意不消,他只好生涩地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和姜泠合作走剧情吗?”   应拂云问,主动征求有白的意见。   “你想怎么做?”   “真新奇!还是头一次有人问我的想法,神镜奶奶总觉得我不靠谱。”   有白扯住自己的发尾,直白地恳求说,“不走剧情可以吗?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也不想看你嫁给太监。那恶灵就附身在太监身上呢,太危险了。”   有白第一次明确地发表反对意见,还是为了应拂云。   应拂云向来敏感,自然能体会有白润物无声的爱意。   她低头,单手在另一手上勾勾画画,认真考虑有白的想法。   “我也不是故意要给云云添麻烦,如果非要走剧情的话,不如让我变成你的样子,伪装你的气息,替你出嫁吧。”   有白见应拂云不说话,给出自己的折中方案。   “我还能和姜泠里应外合,斩妖除魔呢。虽然一只妖精去斩妖除魔,听起来有点怪。”   “没关系,不用这样。”   应拂云抬眸,望进有白明亮干净的竖瞳中,在其中窥见自己伶仃消瘦的模样。   她或许真的是书中的炮灰没错,但也是应拂云。   她是娘亲眼中的应该活下去的女儿,蛇妖眼中值得保护的心上人,神镜奶奶眼中处处都好的云云宝贝,小海棠花精眼中可亲可爱的香香,秋月眼中温婉心善的小姐……   应拂云握住掌心的法阵,却发觉她的力量和凭借,其实并不在此处。   应拂云微笑,对心怀忐忑的蛇妖说,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不要委屈你,我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案。”   如果前方无路可走,我也会与你一同前往,我不需要只被你护在身后。   我有勇气,亦有能力。   我的智慧、勇敢和爱,就是我的刀剑,我的盔甲。   我不害怕,从今往后,再也不害怕。   作者有话说:   就,本来没想写这个设定的,但真的好想看真实的云云女鹅把小狗蛇大do特do(如果能写,应该会出现在番外里吧?   感谢在2022-08-29 20:03:23~2022-08-30 19:1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城落 10瓶;小che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相信她   应拂云和姜泠在寻求合作和解法的时候, 一直没传回来消息的溯洄镜其实早已找到应拂云的娘亲渊柳上神,并和她一起前往神界禁地——四时尽,世界上最接近天道规则的地方, 也是溯洄镜的诞生之地。   漫无边际的金色浓雾汇成一个巨大的圆坑,明明是无形状的雾气, 圆坑壁面上却有一圈一圈, 若隐若现的螺纹。   坑底像是平稳的,又波涛汹涌,无数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的金色的丝线交织。   这里有世界上千万种声音, 细细听过去, 又没有任何声音。   这是世界规则汇聚之地, 神明殒身之所, 四时尽处。   溯洄镜飞向他的快乐老家, 查看他的天道爸爸究竟怎么了。   小镜子一头扎进金色云雾中,沿着坑壁的螺纹, 一圈一圈向下,直到沉进起伏不定的金色丝线世界里。   他在金色世界中游走,感受天道规则的寄语。   忽而, 溯洄镜直冲云霄, 飞到四时尽最外围,道。   “渊柳上神,这里不太对劲。”   白发白眸的上神站在圆坑最外围,眉目如霜雪, 慈悲冷淡。   她并没有回答溯洄镜的话,而是沉默着弯腰蹲下, 掬起一捧金色云雾。   渊柳闭目沉心, 白到透明的指尖捻动, 从云雾中抽出极细极淡的一缕黑色丝线。   “这是什么?感觉有点熟悉。”   溯洄镜凑过来,光大平整的镜身正对着黑色丝线,它试图分析这东西的前世今生,来龙去脉。   但它照了半天,却什么也不见出来。   溯洄镜问:“上神,这是为何?”   渊柳摇头,白发如雪,她启唇道,声音也是平静无波、冷淡慈悲的。   “六界之外,天外来物。”   溯洄镜当即联想到姜泠身上附身的神秘污染物。   溯洄镜问,“可与气运子的附身物同源?”   渊柳回答,“比之更早。”   溯洄镜思来想去,想不到这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仿佛他曾经在哪里遇见过一样。   “镜心。”   渊柳说完,沉默地望向四时尽中心起伏的金色丝线。   被这么一点拨,溯洄镜回想起来,镜心莫名失窃时,它似乎也感知到过这种污染物的气息。   他恍然大悟,道,“上神……”   “不可说,”渊柳上神制止溯洄镜即将出口的话语。   说话间,溯洄镜收到有白通过契约传来的消息。   原来,应拂云决定使用替身傀儡麻痹萧江行和“认命吧”系统。   她和有白操控傀儡,代替她走原着剧情,嫁给大太监萧江行。他们则潜伏在太监院附近,通过傀儡掌握萧江行的动静。在恶灵动手时,有白和姜泠再出场,揭穿京都迷案的凶手,并诛杀萧江行身上的恶灵。   计划看起来可行,但应拂云并不知道,这样能否能除去姜泠身上附身的系统。   是以,应拂云先让有白联系溯洄镜,和溯洄镜互通消息,询问驱逐“认命吧”系统的可行方案。   因为系统入侵世界的情况史无前例,溯洄镜听完,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解决系统的方案。   一想到对面的上神是应拂云的娘亲,溯洄镜就也不客气,掐头去尾地直接问渊柳解决系统的办法。   渊柳狭长的眼睛半眯着,想起她那安静乖巧的女儿,一贯淡漠的慈悲面上显现出些微笑意。   她以袖掩唇,轻咳两声,收敛笑容,平静道,“大象转四时,功成者自去。反之亦然。”   “认命吧”系统既然是为了修正剧情而来,剧情修正成功,按照高维世界原设的轨道进行,它自然而然就会离开。   反之,如果原着剧情完全崩盘,再无转圜的可能,“认命吧”系统应该也会放弃他们的世界,选择离开。   溯洄镜觉得可行,但又觉得这种办法,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多少有赌的成分。   他问,“一定有效吗?”   “不知道,”渊柳如实以告,“什么都不必说,只管让她放手去做吧。”   “要是失败了呢?”溯洄镜反问,语气不自觉充满焦虑,“时间会停滞,我们所有人都会永远陷在这一段时光中,再也不是真实……”   “我相信她。”   渊柳道,神手庞大的虚影飘在四时尽上空,指尖垂下,轻拨金色丝线,带动无数人间光影。   渊柳又说,“我相信他们。”   溯洄镜沉默,叹了口气,通过契约告诉有白都没问题,放手去做,一定能行。   渊柳冲溯洄镜点头,神手虚影深入金色丝线中。   纯白无暇的灵力从她的指尖释放,丝丝缕缕,融入金色海洋中,修补黑色污染物造成的细微漏洞。   “您还是注意点吧,渡劫失败就归天,神位却没有下跌,神体肯定泰半受损。”   溯洄镜心思复杂,劝告渊柳,“源头不除,您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渊柳本就如冰雪般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她只是道,“他们需要我。”   自知劝不动,溯洄镜也不再相劝。   溯洄镜身上沾染了天道规则气息,又知道了太多东西,短时间内不能回归人界。   他无事可做,在渊柳上神身边呆了一会儿,见形容憔悴的上神收回手,于原地坐下调息。   溯洄镜终于忍不住,又问。   “您相信的她,是说姜泠吗?”   面色枯白的上神微笑,神情温柔而平静。   她说:“不是,是我女儿。”   ******   得到神镜奶奶肯定的回复后,有白带着应拂云重新前往西城区的小院子,锻造出替身傀儡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同应府的“牌位应拂云”调换,自己则化身原型,附在傀儡身侧。   为了防止被“认命吧”系统察觉到异常,又要满足缠心镯苛刻的条件,应拂云便暂时以灵魂状态寄居在有白的螣蛇领域中,肉|体则被收到冰棺中,暂存于有白的宝库中。   应拂云及笄礼过后第二天,姚氏就急不可耐地将“傀儡应拂云”用一顶小轿,送去太监府中。   其中,应家诸人都很满意,尤其是应念珊,失去了贴身丫鬟后,她伤心了好几日,直到搭上大太监萧江行的势力后,面上才又见笑容。   应府阖家欢欣喜悦,独“傀儡应拂云”凄凄切切。   命运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点,却已截然不同。   应拂云飘荡在螣蛇领域中,通过“傀儡应拂云”的双眼窥探外界动静,有白则化成一条小黑蛇,安分地趴在陪嫁过来的蛇窝中。   屋中还有管家拨的一个冷脸矮个子瘦婆婆,并一个长相相似的小丫鬟,站在旁边服侍“傀儡应拂云”。   如原着剧情中所描写的那样,萧江行后院里的女人太多,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应拂云。   瘦婆婆等到两更天,没见主子身影,便让小丫鬟服侍“傀儡应拂云”就寝,又在一旁告知“傀儡应拂云”府中的一些注意事项和时间安排。   一朝事了,应拂云操控着傀儡躺下,瘦婆婆辄剪灭油灯灯芯,带着小丫鬟退到门外守夜。   有白慢吞吞爬到床上去,熟练地在床尾盘成一团,佯装睡去,神魂则悄无声息地遁入螣蛇领域中。   他向来懒散,甚少经营过自己的领域,螣蛇领域中几乎空无一物,让应拂云一人待在里面,时间一长,肯定会不舒服。   “云云!你在干嘛呀?”   遮天蔽日的巨蛇猛然出现在眼前,应拂云还想着傀儡视野的小黑蛇,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问有白,“你怎么进来了?”   “因为觉得云云一个人待在这里会无聊啊,这里什么都没有。”   巨蛇吐着蛇信说话,神色天真可爱,一点也不恐怖骇人。   应拂云暂时断开对傀儡的操控,飘到巨蛇蛇首处,与他四目相对。   “还好啦,可以听到、看到外面的世界,而且这里是有白的世界,我觉得很安全。”   “这样子啊,”有白化成最舒服的人首蛇身,拽住应拂云的袖子撒娇卖痴。   “我不管,我想进来陪云云啦,反正还没到时间呢。”   有白说着,拉着应拂云奔跑起来。   神魂状态的他们身体极轻盈,跑起来,像是晴天没有重量的云朵般畅快。   应拂云飘在半空中,分出一丝精神,注意外间的动向,跟着有白四处游荡。   有白不曾谦虚,他的领域中确实荒无一物。   应拂云肆意奔跑,衣袖无风自动,虽然畅快,但目之所及,确实只有雾状的绿色天空。   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星空,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绿色薄雾,天地之间的分界线并不明显。   初看令人惊奇,看久了却会觉得无趣乏味。   有白带着应拂云四处游荡,嘴中不停说着一些过时笑话逗应拂云开心。   应拂云很给面子,不管是否喜欢,都笑得很开心,偶尔还会故作感兴趣地追问下去。   她知道,有白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   原着中,此时的应拂云孤身一人,被名义上的家人送进地狱,所有人都想从她的尸体上分一杯羹,却无人关心她的感触。   命运倾轧之刻,原着中的应拂云该是多么地绝望、悲戚、愤怒啊。   但是,还好还好,此刻,她并非一人而来。   她身边有有白,身后还有许多人。   她并不绝望,也不悲伤,却仍旧愤怒,为命运对她、对所有人的捉弄而愤怒。   “有白,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应拂云忽而出声问,“天道的命轨和作者笔下的命运有什么不同吗?”   有白长发披散,随着他奔跑的姿态,无风自动,衬得他那张美人面昳丽生辉。   蓝色的眸子转动,天真美丽的蛇妖说,“没什么不同吧?都是拿来破坏的,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嘛。”   应拂云闻言,也笑道,“是的,人类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白让应拂云不要想这些了,拉着她沉入绿色迷雾中,渐渐飘落在地上。   “你快看!这里有一尾湖,很小很小,是这里唯一的东西。”   应拂云低头,看向脚下松软的泥土,身前平静的湖面,目露不解。   有白凑过来说,“这尾湖从今天送给你啦,生辰快乐啊!昨天都在忙傀儡的事情,都没时间送你礼物,你就睡过去了。”   水面波光粼粼,照进应拂云眼中,她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因为这尾湖直到我身死道消之前,都会永远存在这里。”   有白笑意盈盈,美到锋利的眉眼也显得温柔起来。   “应拂云以后,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你有我,还有这尾湖。你不要怕,即使失败了,我们也都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果然是男菩萨嘛,明明是一条蛇,却这般温柔,惹人怜爱。   快要完结了,轻轻放一下下个世界的预告:楚怜X窃生   又疯又丧又强凤傲天小师妹,得知自己是个给小说男主送经验的女炮灰,破除幻境后,一边被厨艺超好的温柔漂亮鲛人治愈,一边拎刀满世界乱杀龙傲天的故事。   下个世界树崽我一定学着把控节奏,争取有所进步!握拳.jpg   感谢在2022-08-30 19:16:03~2022-09-01 22: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蒙圈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阳辉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例外   “如何送给我?”   应拂云故意逗有白, 板着脸问,“在这里立个碑吗?”   有白问,“立碑?为什么要立碑?”   对上应拂云含笑的双眼, 他才明白过来应拂云这是在和他开玩笑。   有白抓住自己垂落的发尾,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害羞。   他侧开身子, 正对着湖面, 轻声说,“不立碑,又没有别的妖或人会来, 我们签订契约吧。”   应拂云越看越觉得她的蛇可爱, 轻飘飘飞过去, 问他签什么契约, 是地契吗?   “别逗我了, ”有白低着头抱怨,眼里却满是笑意。   “我想把湖送给你, 你是它的所有者以后,就也成了领域的一部分,从今往后就可以自由出入这里。因为和神魂相连, 就是转世了也不会失效。”   他揪着袖子, 清了清嗓子,才又问,“应拂云,你愿意吗?”   你愿意和我生生世世都绑定在一起吗?   藏在有白话中的心意, 应拂云接收到了,她想了很多, 最终飘起来, 飘到和有白同高的位置, 隔着宽大衣裳,抱住了他。   “未来的事情都说不准。”   闻言,有白的头低垂下来,下巴枕在应拂云肩上,低低地喊了一声应拂云。   “所以我决意要抓住今天,”应拂云抚摸着有白的长发,轻声说,“同你一起,便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世界是虚假的也好,我是炮灰也罢,都无关紧要。   我想与你合谋,在陈旧的世界里相爱。   哪管今夕何夕,明天后世?   复杂幽微的心思不必说予笨蛋美人听,应拂云只要看见有白,便觉得世界简单,灵台清明,心情愉悦。   “真的吗?”   有白双眸圆睁,他卡住应拂云的肩,身下的蛇尾在空中摇摆不定。   应拂云不再逗有白,像安抚失落的宠物一般,轻拍他脊背,点头说,“是真的,我愿意。”   有白笑起来,一把抱住应拂云,以尾撑地,贴地腹行,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能飘起来这回事,原地绕行数圈才停下来。   “应拂云,我好喜欢你!”   有白言语直白,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偏爱。   “喜欢我什么?”   应拂云问,故作漫不经心。   有白不知这是应拂云隐秘的试探和请求。   他神色天真,如实以告。   “喜欢云云什么?好难说。”   “你聪明,善良,勇敢,像是妖精话本里的主角。你会保护我,会问我的意见,又会依赖我……好多好多啊,反正就是很喜欢,觉得你那里都好,连别扭不说话的样子也好。”   应拂云伏在有白怀中,仰头看他,不懂自己在他眼中为何如此好,就像她不懂自己何时开始觉得笨蛋蛇妖处处都惹人爱。   即使是犯蠢的时候,也可爱万分。   应拂云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有白,你好爱我?”   有白沉默一会儿,非常严肃地点头,总结说,“是的,就算应拂云你下辈子变成蛇最讨厌的蜜獾,我也会喜欢你的!”   “蜜獾?吃蛇的那个蜜獾吗?”   蜜獾,书中说它天生具有抗毒体质,特别喜欢吃蜂蜜和蛇,是一种看到蛇就会主动进攻,而蛇类却拿它完全没办法的动物。   喜欢一只蜜獾,这可真是,太为难蛇了!   应拂云知晓有白严肃表情下的深意,又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有白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而后趴在有白身上,大笑不止。   有白不太明白应拂云的快乐,但看应拂云难得如此开心,他也跟着快乐地笑起来。   应拂云笑了小半盏茶时间方止。   她微喘着气,看向还在傻笑的有白,掩面问他。   “你笑个什么劲儿?”   “不知道,”有白想了想,又说,“云云开心,我也开心。”   应拂云从有白怀中飘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她目光像是幽暗夜景里的火星,并不很明亮温暖,反而有些诡异的温柔和漂泊感。   有白看着看着,又觉热意上涌,偏过头去,躲开应拂云的视线。   应拂云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蜜獾,不会吃了你。”   有白不答,偏着头,拉过应拂云的手,放到嘴边,用尖齿轻轻咬了一下。   尖齿的力度很收敛,甚至都算不咬,至多是轻轻刮了一下。   应拂云心尖微颤,疑心笨蛋美人蛇是在引诱她,却听有白委屈抱怨。   “在这里不可以总是逗我,我好难控制自己。”   应拂云收回手,揉搓泛红的指尖,从善如流,“下次不逗你了,正事要紧。”   “也不是一直不可以,”有白小声补充,“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或者你再长大一点,灵魂更凝实,就可以啊。”   应拂云意味深长,“哦,我知晓了。”   有白红着脸不再说这件事,他牵着应拂云,同她签订契约。   一人一妖又腻歪一会儿,等应拂云睡着了,有白才退出螣蛇领域。   有白分出一缕元神,附身在地牢里无灵智的原矛头蝮上,控制它在黑暗的地牢中游走。   应拂云和姜泠商量过,她们一致认为,既然恶灵反派盗走镜心,是为了通过镜心扭转命运,现在又因为流珠暴露而出手杀了她,说明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窥见一点命运的边角。   若是知道自己扭转命运无望,恶灵保不齐会狗急跳墙,做出别的和剧情不符的事情。   是以,有白便潜入府中,这样既能打消“认命吧”系统的疑虑,又能在保护应拂云的同时,顺势查探监视恶灵的活动。   有白附身的原矛头蝮游到地牢最里间时,恶灵已经进食完毕,生来双腿有疾,不良于行的少女尸首挂在木架上。   她的身躯具已干瘪,只余一层枯黄干脆的皮覆在骨骼上,但有白仍旧能通过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几乎穿过她整个琵琶骨的铁索,看出少女生前遭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恶灵要借助伤残之体克化镜心防护,需得对其极尽折磨,使之充满怨气,再吸干其血肉精华。   原矛头蝮趴在地上,蛇首贴地,不敢看少女空无一物的眼眶。   有白先是自然而然地同情少女的遭遇,而后意识到,如果他没有出现,几天后,被这样对待的,甚至更惨的人就会是应拂云了!   他想到应拂云原本的结局,一瞬间心如刀绞,愤怒和心痛交织。   原矛头蝮抬起上半身,蛇瞳明亮如鬼火,蛇信倾吐。   有白很想现在就暴起杀人,诛杀眼前人和他身上恶灵,最好让他们都体会一遍惨死的少女们的痛苦。   但原矛头蝮半身直立的动作停滞一会儿,又慢慢隐入黑暗,归于平静。   他要克制,不能打破计划。   而且,虽然应拂云她们都相信这个世界是话本,但有白不相信,他总觉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和应拂云有来生,有漫长的永远,所以他不敢冒险,不敢强行插手人间事物。   恶灵消化完少女身上精血,便暂时从萧江行身上脱身,以原型吸收镜心的神力。   庞大臃肿的黑色怪物从萧江行苍白瘦弱的身躯中慢慢钻出来,直到布满半个地牢,只剩一点点雾状的繁多细足扒在萧江行身上。   恶灵体内中心处,藏有一泛着暗淡黄光的物体,正是溯洄镜和有白一直在寻找的镜心。   暗红的血迹在恶灵体内游走,慢慢覆盖在镜心上,镜心的温暖黄光更加暗淡,甚至熄灭了一瞬。   恶灵桀笑不止,将镜心牢牢包裹,而后吩咐萧江行,不要玩脱了,没必要非找贵族少女,他刚死了一个信徒,短时间内不想再死第二个。   萧江行点头哈腰,连连应声。   有白忍着胸中的恶心感,又看了一会儿,确定恶灵没有超出剧情设定的行为,才控制着原矛头蝮慢慢退出此处。   元神离开原矛头蝮,回到主体,有白心中难受,他本就不需要日常的短期睡眠,这下更是两眼鳏鳏,难以入眠。   他一条蛇,在“傀儡应拂云”的脚边盘着,兀自难受许久,还是难以排解心中的痛苦,稍作犹豫,就又进入螣蛇领域中。   有白从北方飞向南方,降落在熟睡的应拂云身边,他也不出声,保持着原型,盘在应拂云身侧,看了她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   最后,在日出东方之时,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一条心软的蛇,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性,不可更改。   但他同时又兼具一种神性的冷漠,他会同情怜悯每一个深陷痛苦中的生灵,但也仅限于此,并不会因此就会出手相救,插手他人命运。   唯有应拂云是唯一的例外。   或许是她放大了他心中的善与爱,才让他从云端跌落,摔进云雾中,再也无法、亦不愿脱身。   “应拂云,我好爱你啊。”   一夜未睡的巨蛇垂下他的头颅,以蛇吻轻触应拂云的发梢。   ******   姜泠找借口在京都逗留数日,她还是住在司妖局安排的房子中,每天忍受趾高气昂的“认命吧”系统。   她在等应拂云消息的同时,也没闲着,一面接些零散活攒银子和灵石,一面利用系统给的信息,收集大太监萧江行的罪证,联络有可能有用的人物。   应拂云则在等待萧江行想起她的时间段中,一面安抚难过和纠结的小蛇,一面关注不同方向的动向,同时整理恶灵手下受害者的信息,考虑受害者不同的情况,制定最合适的补偿方案。   当然,补偿方案里的东西都是萧江行财库的,而最终执行方案的人,还是有白和姜泠,后者说她有时间也会一起做。   原着中,应拂云死于农历六月初六。   但实际上,六月初二,萧江行就在应田忠不着痕迹地提醒下,想起了这个六品小官家的残疾庶女。   他好一段日子没有碰到哑女了,还是个官家子。   这应中田平日看着迂腐,没想到这么上道。   萧江行爽快地答应应田忠的请求,在老皇上面前,提了一嘴应田忠。   随后,他兴致颇高地往太监院赶,隐隐期待晚间的饭后消遣。   作者有话说:   萧江行:期待.jpg   有白&应拂云&姜泠:期待.jpg   不知道为啥工作了,还有月考和半年考,还要每月写总结,八月堆积了好多东西要搞,疲惫.jpg   今天会复习到凌晨,就一更了,周一考完恢复正常更新,下周三也不休息了,给小天使们鞠躬!   感谢在2022-09-01 22:42:00~2022-09-04 18:0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蒙圈 20瓶;霹雳肉饺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爱意满涨时   萧江行用晚膳的工夫, 他的心腹便去后院提人,将“傀儡应拂云”先送至地牢。   有白传讯息给姜泠,维持着普通小蛇的模样, 也一同跟去地牢。   血水浸染透了的地牢中,“傀儡应拂云”被架在木架上, 小蛇有白藏在黑暗光影里。   即使有白为了收集证据, 已经来地牢过许多次,但看着刑具绞架上的傀儡,仍旧觉得此处阴暗得让妖窒息。   他竖瞳缩成一条直线, 身体贴着阴冷的墙砖, 看到酒足饭饱的萧江行施施然踏入地牢, 直冲“傀儡应拂云”而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蒙着白布的投影石画面, 有白记不清三日来, 萧江行是如何折磨“傀儡应拂云”的,他又是如何忍耐下来的。   他只知道, 当萧江行猥琐的身躯里再次冒出臃肿虚浮的恶灵身影时,他觉得解脱。   当恶灵丑陋凶恶吞噬完“傀儡应拂云”的精魂血肉时,他感到恐惧。   当姜泠提剑入门, 他终于能出手的一瞬, 他如此快慰。   他将恶灵撕裂,看姜泠一剑一剑歼灭恶灵碎片;他用勾刀穿透萧江行的琵琶骨,冷眼旁观恶人痛哭流涕;他收拢傀儡的素衫长裙,仿若坠入漫长的梦魇, 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从未学过压抑情绪的天真蛇妖,在日复一日地的忍耐克制中, 终于爆发, 恶意与怒火像是火山喷发, 不可抑制。   他也没打算抑制。   他放任心中的怒火燎原,却仍旧不满足,甚至幻化出遮天蔽日的蛇尾,想将整个太监院、应府、陆家,连同整个京都,统统夷为平地。   有白难分玉夜迢迢,星河斑斓。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姜泠和她身上奇怪的系统争执不休,还抽空对他破口大骂;他似乎看见姜泠遭受电击倒在地上,黑色的恶灵碎片则趁机聚拢;他仿佛感觉到有脏污秽物攀附上他身躯……   他被蒙在情绪的白布中,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他口中法决不停,地面上升起无数细小的红色法阵,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阴邪恐怖,又有着奇异的威严。   法阵骤亮,落入其中的一切邪祟活物,具灰飞烟灭。   恶灵碎片霎时散了大半,地牢中的邪气骤然一清,然而,法阵并未就此收手,反而有往外扩张的趋势。   他是真的想毁了此处污浊的空间。   然,他却忽略了附在镜心外围的恶灵碎片。   恶灵趁着有白心神失守,悄无声息地附在他背上,同他的黑发融为一体,试图往他额心灵府钻,好附身夺舍有白。   有白沉浸在情绪爆发中,没发现异常;姜泠则因为视角问题,注意不到恶灵的动作;唯有处在螣蛇领域中的应拂云接傀儡之眼,目睹这一切,心急如焚却又没有办法。   “有白!有白!有白!”   应拂云眼看着恶灵碎片攀附在有白身上,心中焦急万分,却不能再控制已成为一堆枯骨的替身傀儡唤醒有白,阻止恶灵的动作。   越心急,她越要冷静。   “我可以,我能行,我有办法,有办法……”   应拂云喃喃自语,电光火石之间,她灵光一闪,找到了解法。   替身傀儡附有她的精血与奇经八脉,几乎是另一个她,她所有的一切,替身傀儡也有。   包括神镜奶奶送予她的法阵。   神镜奶奶曾经说过,天雷清正,是邪祟的克星。   而她手上的引雷符和聚灵阵正是专门用来召唤诛邪天雷的。只要她想,就可以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引动天雷。   思及此,应拂云立即从螣蛇领域中退出,以灵魂状态附在傀儡上,用全部心神操控傀儡。   枯骨的手掌竭力扭转角度,对准恶灵前行的方向。   聚灵阵,开。   引雷符,诛邪。   天雷降落,神明有意,直劈在恶灵身上,终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这一场危机。   但应拂云只是一缕曾附身在镜心上的残魂,灵魂本就不凝实。   她强行操控损坏的“替身傀儡”,心神尽耗,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有白神魂深处,来自应拂云的契约联系毫无预兆地断开。   像是有人掀开了白布,再将他猛地从一片混乱中踹出去,有白陡然惊醒,大声疾呼。   “应拂云!应拂云,你去哪儿了?”   “你个吊毛玩意儿,终于清醒了,你他妈的是想把这里都毁了吗?”   见有白终于清醒过来,姜泠提剑,咬牙怒骂,却又被系统的电击惩罚电倒在地。   有白却不管鬼哭狼嚎的萧江行和怒目而视的姜泠,   他匆匆放大朱砂色法阵的范围,将现场恶灵尽数诛灭,确认一眼现场没有威胁后,便抛下身躯,神魂遁入螣蛇领域,前去寻找应拂云的踪迹。   神魂离体后,半人半蛇的红衣男子骤然倒地。   地面上阴邪又威严的红色法阵如同有生命一般,朝他慢慢聚拢过去,隐入红色深衣,成为上面不显眼的花纹。   是传说中司妖邪、蛊惑之事的正神,才拥有的审判法阵。   “真是胡闹,这种东西竟也拿出来用。”   姜泠摇头,强忍着“认命吧”系统施予她的电击,漫不经心道,“陷入热恋的少年少女,我最是不能理解。”   【你这不可理喻的蠢货!你竟然敢骗本系统!该死的奇幻小说!该死的炮灰女!】   “认命吧”系统在姜泠识海中上蹿下跳,破口大骂,加大电击伏度来惩罚女主角的不听话。   但恶灵已死,原着中最大的反派萧江行也被蛇妖绑在绞架上。   事已至此,原着剧情在今夜全面崩坏,无可转圜。   “认命吧”系统损失的能量,在这个世界算是收不回来了。   它在姜泠识海中再怎么暴跳如雷,也只能接受任务失败的结果;它在怎么惩罚折磨姜泠,也没有用。   【低等蠕虫竟然也敢违抗剧情!臭虫子!下等世界的贱民!愚不可及的蠢货!】   “认命吧”系统发出一连串的电子音,翻来覆去地辱骂姜泠。   姜泠却浑不在意。   她单手撑剑,半跪在地上,一面联系司妖局主事并一干相关官员,催促他们前来,以官方的身份宣判京都恶妖案的结果;一面以一贯懒散地语调回答“认命吧”系统。   “小认啊,对不住了,事已至此,你就认命吧。”   【鼠目寸光的老鼠,你根本不知道女主角意味着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认命吧”系统气急败坏,一面启动脱离世界的程序,躲避天道的追踪攻击,一面放狠话。   【我下一个世界一定不会再找你这样的废物。至于失去女主光环的你,就等着痛哭流涕吧!】   姜泠并不放在心上,她收到司妖局的回复,安心躺倒在地,感受电击过后的肌肉慢慢舒缓回复。   “你这女主角我是无福消受了,您爱找谁当谁当吧。好走不送,不要再来。”   她懒洋洋道,顺手将有白的身躯收进捉妖袋中暂存。   语毕,天空中的乌云再次聚集,形成浓厚低沉的黑云。   黑云背后,银蛇闪电窜行,隐约照亮一张慈悲淡漠的人脸虚影。   “那是神明吗?”   姜泠疑惑,凝神细看时,却见风起云涌之下,闪电染上金光,向此处汇聚而来。   竟然是已经绝迹的九天诛邪神雷!   这可是大罗金仙以上的神明,集毕生之神力,才能使用的阵法。   “所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我还是需要奏请大罗金仙下凡除妖啊。”   姜泠笑道,再次刺激“认命吧”系统。   【你一定会后悔的!没人不想当主角。】   “认命吧”系统抛下这句话,启动脱离世界的程序,在九天诛邪神雷劈下来的前一刻,紧急离开此方世界。   忽觉身上一轻,姜泠再次内视识海时,终于不见聒噪烦人、高高在上又愚不可及的系统了。   “谁说我会后悔,傲慢又愚蠢的妖物。”   姜泠长出一口气,双手做喇叭,仰天大喊,“喂!天上的神仙,别误伤无辜啊,何不追着送它一程?”   乌云中慈悲的神明睁眼,眼波流转间,神力竟然还真追随着“认命吧”系统离开的轨迹而去。   姜泠十分满意,等待官府人员到来的同时,琢磨该如何解释此处的一片狼藉,以及天空的两场异变。   而神魂遁入螣蛇领域的有白那边,则不像姜泠这般顺利。   他进入螣蛇领域后,遍寻不见应拂云的踪迹。   神魂深处与应拂云的契约连接若有若无,急得蛇妖面色惨白,差点又要哭出来了。   他甚至动用了禁术,将神魂延展开,全覆盖领域,一寸一寸地搜索过去,却还是找不到应拂云的行踪。   有白化作原型,倒在湖水里,任由绿色冰冷的将他慢慢淹没。   蛇类没有活动的眼睑,他无法闭合双眼,感受泪水流进湖水,湖水又涌进眼膜。   他好后悔,好难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过。   悲伤比渐次逼近的湖水,还让妖精难以呼吸,不能承受。   巨蛇萎靡地倾吐蛇信,有白喃喃自语。   “应拂云,我再也不乱来了,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了,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不见?”   他想起来,自己曾经的天真言语。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爱时,会开生死的玩笑,说小海棠花精能打败他时,应拂云的坟头草都比天高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爱意后,万分勇敢坚定,说他不怕,不难过,会一次次寻找应拂云的转世,就是应拂云不愿意,他也不会离开。   可当爱意满涨时,他真的要失去应拂云了,他才知道,有些失去,真的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以至于,仅仅是短暂的失踪,也如此难以忍受。   “应拂云,我好爱你啊,你能不能回来找你的蛇。”   作者有话说:   我又又又又修文啦!!!!   昨天写到凌晨两点,但还是感觉结局好粗糙,就又细化了一下感情线,还有一章甜蜜日常和剧情的收尾,就真的结束啦~ 第49章 互演   有白且伤心着, 云霄之上的神界中,溯洄镜眼瞅着渊柳上神耗费神力凝成九天诛邪神雷。   他以为渊柳是要用九天诛邪神雷将天外来物彻底消灭,却不成想, 姜泠轻飘飘一句话,渊柳就将九天诛邪神雷送出六界之外, 追着污染物而去。   “上神刚才是做什么, 不会真听了气运子的话,在做无用功吧?”   溯洄镜阴阳怪气道。   渊柳强行破开屏障,又因先前神力损耗太多, 脸色苍白如雪, 无力地坐到云絮边上。   溯洄镜啧一声, 忍着气变大, 飞到渊柳上神身后, 让她靠着借力。   溯洄镜忍了一会儿,见渊柳面色稍缓, 又忍不住说。   “你明明知道,你的神力离开我们的世界,只会越来越弱, 根本无法诛杀妖物。”   渊柳调息体内冲撞四散的神力, 解释给溯洄镜听。   “并非为此,只是送下一个云云一份礼物罢了。”   “认命吧”系统身为高维世界的天外来物,既然能入侵他们的世界,操纵他们世界的规则, 选定姜泠做为所谓的话本女主角,当然也能在其他的世界照猫画虎, 同样如此操作一番。   而且, 只要有姜泠存在, 就一定会有应拂云存在。   那一个世界的姜泠如何,应拂云如何,神明如何,她不得而知,只好略尽绵薄之力。   什么认命吧,她偏不认!   说罢,渊柳上神不再管溯洄镜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静|坐调息体内神力。   待体内神力稍缓,渊柳起身,帮溯洄镜消除身上的规则之力,告诉他可以下凡去了,接着又投入修补四时尽漏洞的工作中去。   神界的前辈们已经为四时尽的漏洞耗尽心血,前仆后继地死在天外来物的入侵中。   现在整个神界,都找不出一个新神能接替她的工作,渊柳必须尽快修补好漏洞,关闭高维空间来此世界的通道,杜绝他们二次入侵的可能。   “上神!您可真是有神性!神神叨叨的,直接告诉镜子我何妨?。”   溯洄镜不满地吐槽,但他知道轻重缓急,不准备回人间,反而选择留在此处,陪渊柳一同修补四时尽的漏洞。   溯洄镜飞入四时尽中,沿着坑壁的螺纹,一圈一圈向下,直到沉进起伏不定的金色丝线世界里。   他在其中穿梭游荡,牵引渊柳的神力到规则漏洞之处,尽可能地帮渊柳物尽其用,修补到关键点上。   溯洄镜正在快乐老家畅游时,忽而收到有白的消息。   他还以为人间又出了什么大事,慌忙从四时尽中退出来,问有白到底是何事,怎么还一副哭腔。   有白悲痛欲绝地说明情况,慌张无措地问溯洄镜到底怎么办才好,他找不到应拂云了。   听完全程的溯洄镜沉默,再沉默。   在有白紧张兮兮地追问下,溯洄镜才恨铁不成钢地咆哮。   “蠢蛇,你是真的蠢啊!神技·傀儡术不是你传承记忆里的东西吗?”   “你他喵的不知道,如果是原主在操纵傀儡,傀儡死亡消散后,原主会陷入假死状态啊!!!”   “你在螣蛇领域里找个毛线!去找应拂云的身躯啊!”   通过契约友好地指点护镜神兽后,溯洄镜的心情多云转晴,又欢快地投入修补规则漏洞中去。   至于他的镜心宝贝,没有恶灵用凡人精血包裹隐藏,已经自动归位啦。   得到点拨的有白慌忙退出螣蛇领域,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狭窄的小空间里,他当即甩动蛇尾,将小空间撕裂,再从自己的宝库里扒拉出存放应拂云身躯的冰棺。   果然见应拂云在冰棺中昏迷沉睡,虽然神魂不太安稳,总归并无大碍,人还好端端地活着。   有白伏在冰棺外围,喜极而泣。   “你个吊毛玩意儿!把我的捉妖袋毁了?”   “我攒了一年才换上的新捉妖袋啊!五百灵石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耳侧有人大声尖叫。   有白抬起头,面前措不及防刺过来一把剑。   剑意凌然肃杀,正是姜泠的红叶诛邪剑。   有白躲开姜泠的剑,擦干眼泪,手放在应拂云上空,护着应拂云不被红叶诛邪剑的剑意所伤。   有白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又没被妖捉过,怎么知道那是捉妖袋。”   姜泠气结,收回红叶诛邪剑,郁闷地骂道,“吊毛玩意儿,蠢东西,应拂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妖怪?”   有白不满,“云云就是喜欢我这种的,不就五百灵石,我赔你就是。”   说罢,有白从自己的宝库里扒拉出一袋灵石,连着储物袋都抛给姜泠。   姜泠收下赔礼,掂了掂重量,立刻眉开眼笑,将有白的身份升级成人傻钱多的好妖精,拱手夸了他和应拂云两句。   有白欣然接受。   “对了,这是这几日接任务的钱买的簪子,补给应拂云的及笄礼物。你替应拂云收下,等她醒来再送给她。”   姜泠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枝做工精细的红玉簪子,递给有白。   “还有,最近京都不太平,‘应拂云’在京都的案子里应该是死了的。等应拂云醒来,最好乔装打扮一番再出门,她之前的海棠花妖的样子就挺不错的。”   有白一一应下,在姜泠的帮助下,于京都寻了间房子住下,带着应拂云抓药,帮她调养身体。   虽然应拂云醒过来,解释了自己当时那样做的原因,原谅了有白当时情绪失控的举动,又再三表示自己没太大问题,让有白不必大惊小怪。   不过很显然,有白暂时并不相信应拂云的解释。   他表面上点头,实际上更把应拂云当成瓷娃娃看待,恨不得安一个眼珠子在应拂云身上,每天寸步不离地黏着她,去哪里都要跟着她。   就像现在,应拂云要去和姜泠商量应家的后果如何,但她不想让有白知道她的阴暗面,就谎称小姐妹出行,姜泠还是个捉妖师,他一个男妖精跟着多不合适。   有白退让半步,缠在她身边耍痴卖萌。   “云云,我真的不可以跟着一块去吗?”   有白可怜兮兮地眨眼睛,尾巴尖已经抬起来,不着痕迹地戳动应拂云垂下的袖角。   应拂云叹口气,梳妆的动作停顿下来,没有直接拒绝。   “可以吗?可以吗?”   有白眼看有戏,一点面子也不要,眨巴着蓝眼睛撒娇。   “我可以变成蛇形,缠着你的手腕,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有白上半身伏倒在凳子上,长长的蛇尾从洗手架伸展至方桌,尾巴又盘回来,勾应拂云的裙摆。   鞋面与蛇鳞相摩擦,脚趾因细微的痒意而蜷缩,应拂云梳理长发的手一抖,眉笔便歪了去,在她眼尾化出一道墨痕。   有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应拂云又怎么拒绝得了。   罢罢罢!   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若是连他也见不得,又算什么呢?   应拂云想,无奈地点头,腾出一只手放到有白脸前。   有白喜笑颜开,化作熟悉的小黑蛇模样,爬到她左手上,自然地盘成一团,蛇首枕在她手背上,两颗星星一样的竖瞳盯着她看。   应拂云不自在地闭上眼,拿帕子蘸水,擦去画歪的眉毛,简单快速地画完新眉毛,又点了些口脂,便打伞出门去。   等他们一人一蛇到司妖局安排的免费住宿点时,姜泠才堪堪起床,一脸倦气地问应拂云想怎么处理应家。   其实,在应拂云休养的日子里,京都热闹极了,大事一件接一件。   先是姜泠侦破京都恶妖案,满朝哗然,而沉迷长生之术的皇帝却不愿相信,凶手竟然他的太监总管萧江行及其妖仆。   但姜泠手上有有白的留影石投影,铁证如山,昏庸的皇帝只好不情不愿的处罚了萧江行,将他压进天牢,处三年□□。   皇帝轻飘飘的处理激起民愤,早就按耐不住的皇子们趁乱争斗夺嫡,最终五皇子脱颖而出,登上帝位。新帝重审此案,将涉案人员一律处以极刑,又按照无故出现在他案牍上的方案,派专员一一给予受害者赔偿。   至于应府,姜泠心中自有主意,便先故意略过对应府一家的惩罚,还将其包装成受害者,经由官府送予应府丰厚的赔偿。   应田忠得寸进尺,借着庶女惨死升职,姚氏则借机带着应念珊在宴会里刷脸,好攀上个高枝。   “现在应家就是柴火堆上的鸡崽子,看着环境颇好,不愁吃穿,实际上,你点一把火,他们家全都进去了。”   姜泠打了个哈欠,提醒应拂云。   应拂云微笑,温柔娴静,用言辞板说。   ‘那就点一把火,让她们在风光一阵子。最好再借着我的死,让父亲升职,让哥哥入仕,让妹妹高嫁,总要先让他们摸到梦境才有意思。’   姜泠点头,“正如我意。先让她们做梦,你的冤屈,我帮你在合适的时机大白于天下。”   两人你来我往,商量好处理方法,便又各自忙活去了。   应拂云撑伞,慢悠悠往暂居处走。   有白盘在她手上,果然全程一言未发,甚至她都慢吞吞到暂居处了,也没说话。   应拂云垂眸,开锁推门,目光落在若有所思的小黑蛇身上。   她轻叹一声,故作寂寥惭愧,说,‘对不起,我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纯善无暇,配不上你毫无瑕疵的爱。’   有白当即反驳,化作人形,将应拂云扯入怀中,顺势关上大门。   “不要这么说,命运的担子,怎么是你一个人能承得起的呢?”   应拂云仍旧叹气,佯装脆弱不安。   有白抱住应拂云,道,“我一点也不觉得云云坏!他们应得的!我还觉得云云你太善良了。”   应拂云抬头,目光温柔和缓如春水,欲语还休。   有白又仔细想了想应拂云的报复手段,还是觉得不解气,也不理解。   “这种惩罚算什么呢?让他们心里痛苦,哪有一剑杀了爽快。”   他直说,“要不是怕插手云云的事情,害得云云背负我的因果,我真想把他们统统丢进万蛇窟,让他们也好好受苦一番。”   应拂云心满意足,双手拢住有□□瘦的腰肢。   她柔声道,‘随他们去吧,美梦落空之后,希望命运的担子落到她们身上时,他们也能承受得起,而不必再问‘人为什么不认命呢?’。’   有白似懂非懂,但他早已在他讨厌的人身上都种下梦魇咒,在不插手因果的前提下,让那些人夜夜都体会原着中应拂云的遭遇,永生不得脱身。   此乃小惩大诫,我真是一个容易心软的蛇妖。   有白想,没敢告诉应拂云,他讨厌的人里面还包括她的青梅竹马陆玄闵。   作者有话说:   应拂云:嗯?陆玄闵?他哪位啊?   哎呀,云云和有白的故事,好像还得再写一章呢 第50章 完结!!!   应拂云并不在意有白对陆玄闵如何。   那种虚伪至极的男人, 如同内里腐|败的桃子,看着漂亮可口,但只要咬上一口, 便会看见其中蠕动的蛆虫。   恶心至极。   至于陆玄闵的背叛,应拂云能理解, 所以她一直以来, 对陆玄闵谈不上怨恨,但也不能说毫无波澜。   于是,应拂云略施小计, 借用有白送她的长翅喇叭, 偶尔将陆行闵的两面派言语, 不着痕迹地展现给他身边诸人, 好稍稍点拨被恶鬼的君子面迷惑的人类。   至于被剥下来君子皮的陆玄闵会如何, 那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自己应得的结果, 应拂云并不关心。   而应家这边,一切都如应拂云所料想的那般。   应田忠人心不足蛇吞象,佯装爱惜儿女, 博得一片好名声, 成功借着庶女的惨死升职。   姚氏亦如此,兜兜转转,竟然又攀上了齐国公府的高枝,私下里就要和齐国公府互换庚帖了。   眼看处处皆如愿, 未来繁花似锦,光明灿烂, 应家一屋子吸血鬼高兴坏了, 连夜夜惊醒的噩梦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然而, 就在应田忠升职的诏书下发前夕,京都的大街小巷突然爆出来应家的八卦。   应家主母虐待庶女、勾结宦官,应田忠行贿上级,主动将庶女送予萧江行亵玩折磨的事情被编成了童谣、故事,在京都不同的圈层流传,声势浩大。   百姓哗然,新皇震怒,下旨革除应忠田的官职,举家抄家流放。   一夕之间,应家人美梦尽散,权势、财富、脸面统统化为乌有,只能在深深大牢里彼此怨恨,互相责备,等待发配边疆。   不过这一切,同应拂云的关系已经并不多大了。   应家诸人囚服镣铐,走出城门时,为了有始有终,应拂云一身海棠花妖装扮,和有白站在人群中,目送形容狼狈的“亲人们”离去。   说来也怪,她曾经满心怨恨,只想亲眼看着他们美梦破碎,亲眼看着应家土崩瓦解。   可当一切都如她所愿,顺利进行时,她却心无波澜,十分平静,甚至觉得,也不过如此。   应家不过如此,京都不过如此,命运不过如此。   那些所有的、曾经看起来不可改变的庞然大物,其实都不过如此。   应拂云随着人群,往地上扔了一片白菜叶子,便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   她侧身抬首,端详身侧的愤愤不平的蛇妖美人。   笨蛋蛇妖牢牢抓住她的手,偷偷施法,变出一把烂臭垃圾,砸到应家人身上。   明明会许多法术,怎么选了个这么笨的法子?尽做些孩子气的事。   京都内,一个凡人使用妖术,要是惹上了捉妖师,又该愧疚了。   应拂云眉目舒展,轻轻晃动手腕,引起有白的注意。   “云云,怎么了?”   感受到掌心动作,有白立即转头,抓着应拂云的那只手握得更紧。   应拂云稍作挣扎,改大手包小手的姿势为十指相扣。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只说,‘有白,我们回去吧。’   “好诶!我们回去,不管这些糟心人了!”   有白兴高采烈,挤在人群里,用力抱住应拂云,说,“都结束了,我们回去。”   应拂云点头。   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过往的阴霾尽数散去,从今往后,她要大步朝前走,不必回头看。   她有更美好的、更真实的生活和未来,就在她身旁。   应拂云想,心中的巨石终于冰消瓦解,再不能奈何她。   她伸手扶正鬓角花枝,小幅度地回抱有白,又很快收回去。   围观的人群被这光天化日下相拥而立的一人一妖吸引,嘴里讨论的事情也从丧尽天良的应家人,转移到人妖恋上,还有人琢磨着为什么朝廷的捉妖师没出来捉妖。   有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原来太不合适。   他佯装镇定,松开应拂云,和应拂云手牵着手,慢慢退出人群。   一人一妖走尽城中,走完长安大街,到了回暂居处的拐角小巷子口,有白才不好意思地松开应拂云。   “人间好多规矩啊,”有白欲盖弥彰,红着脸说。   应拂云点头赞同。   有白跟在应拂云后面,走进院中,顺手关上门。   他又抱住应拂云,半个身子都贴在应拂云身上,慢吞吞地说,“云云,你和我一起去妖界好不好?”   “逛妖市,找宝贝,见稀奇的小妖精……妖界很有意思的,我觉得云云一定会喜欢的。”   ‘一件一件来,不着急。’   应拂云说着,指了指缠在她腰间的黑色蛇尾。   她叹了口气,主动拉着面色潮红的笨蛋蛇妖进入螣蛇领域。   遮天蔽日的巨蛇和娇小的人类少女在绿色云雾中分开,又很快相遇。   有白化为最舒适的人首蛇身,黑发披散,艳红曲裾镶黑边,端得是美丽惑人。   应拂云飘到有白身前,低声询问,“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到了?”   她声音温柔清澈,分明不含欲念,有白却听得动情不已。   真令妖羞耻。   有白想,紧张地有些结巴,“云,云云……”   应拂云俯身,手掌贴着有白昳丽至极的美人面。   两人都是灵魂状态,均是冰冰凉凉的,并无温度的区分。   然,指尖之下,她竟觉得蛇妖的神魂隐隐发烫。   “忍了这么久,一定很难受吧?”   应拂云轻声说,比身躯微颤的蛇妖,更像是一个惑人的妖精。   有白颤巍巍点头,蛇尾试探着缠上应拂云的脚腕,渐次往上。   应拂云佯作不知,摩挲有白眼尾,轻柔和缓声音像是春水流淌,泻落在此方天地。   “来,教我,该如何帮你。”   ………………   …………   ……   主动引诱笨蛋蛇妖,提出帮有白度过发|情期的是应拂云。   率先感到疲惫,从主导者到躺平咸鱼瘫,甚至于为自己的轻率举动而后悔不迭的,也是应拂云。   但这也不能怪应拂云。   毕竟她在开始之前,可不知道蛇类成精的妖物的发|情期竟如此漫长。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纵使在时间流逝较快的螣蛇领域里,也仿佛没有尽头。   ‘有白。’   应拂云瘫在床上,看精神抖擞的有白往储物袋里收拾行李,忍不住将言辞板抛过去。   ‘你们做妖精的是不是都会做这档子事,来吸人阳气,增进自己的修为啊?’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那种妖精。”   有白手足无措,思考一会儿,走过来,和应拂云额头相贴,认真解释说。   “我们是双修,双修有利于凝实云云的灵魂,虽然现在是有点饱涨感,不舒服,但云云以后转世的身体会因此更强健。”   ‘假正经,谁要听你说这些话?’   应拂云发笑,轻轻推开有白。   ‘反正下次不能太折腾我,我且先睡着,你收拾好再叫我。’   “好。”   有白意识到应拂云在和她撒娇,不由得乐呵呵傻笑。   他帮应拂云掖好被角,又布下隔音小结界,才继续收拾去妖界的行李。   首饰,话本,刺绣装置,调味料……   都是些人间的零散物件儿,在妖界不好买到,有白担心应拂云不习惯,就都一块胡拉到储物袋中。   收拾完行李后,他也没依言叫醒应拂云,而是化成小黑蛇,爬上|床去,像在初遇应拂云的那段日子里一样,盘在床尾,随着应拂云沉沉睡去。   只是心态,比之从前,大不相同。   他甚至追忆在妖界千年不变的单调日子,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乏味世界,在他的期待中,仿佛换了个样子。   他想起千姿百态的文明、壮丽辉煌的景色、还有无数诡异的、壮观的、新奇的生物……   最终,在他沉沉睡去之前,他只想到应拂云娴静的面庞。   那才是他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云云和有白的故事结束啦,小剧场和咳咳番外,我努力写出来放微博,微博@树树千山   全订有抽奖(希望人数够开奖的,不然开奖失败好丢人呀呜呜呜呜   下一个故事预告:   楚怜X窃生   又疯又丧又强凤傲天小师妹,得知自己是个给小说男主送经验的女炮灰,破除幻境后,一边被厨艺超好的温柔漂亮鲛人治愈,一边拎刀满世界乱杀龙傲天的故事。   云云的世界有点慢,有点长,楚姐的世界,树崽我一定学着把控节奏,争取有所进步!鞠躬.jpg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